卷之下
答銀臺宋公書
醫以望、聞、問、切四者為務。蒙示貴恙,只得問之一事而已,餘三事俱莫得而詳也。
依命奉去藥方,或效或否,故難預必。茲以理論,多屬於陰虛而兼有熱也。經曰一勝則一負。蓋血者,陰也。陰虛則陽亢,理之必然。陽亢熱動,宜其血得熱而妄行。或嗽或吐,不免有血,此皆陰虛發熱之病理,宜滋陰養血,清熱潤肺,是其治焉。此特論其理之常也。
其中又有變其常者,亦當變其常以治之矣。經曰衝任二脈,為血之海,主滲灌溪谷。而陽明為之長,陽明者,胃也。或有勞動損其衝任,則血不得滲灌而越上於上竅,故陽明胃脈亦失所養,或飲食無味,或食則難飢,或噁心嘔吐,或胸膈痞悶,或大便不常,此又初因陰虛而終致於陽虛也。夫因陰虛而致陽虛,則滋陰降火之法,又難例用,當從東垣陽生陰長而用甘溫之劑矣。經曰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蓋心主血而藏神,肝主筋而藏血。若胃之陽氣有虧,是陽氣之精者亦虛,而心神失養,不能以主血;陽氣之柔者亦損,而肝筋失養,不能以藏血。心既不能主血,肝又不能藏血,欲其血之不妄行也難矣。此又陰變為陽之病,豈可以其陰虛例治而損其陽也。
嘗考《褚氏遺書》有曰,人年十六精始通,未及十六而先損其精,則骨髓未滿,後必有難名之疾。得聞所患,已犯褚氏之戒,必須遠色節欲以固其本,然後調之以藥以治其末,庶幾內外兼修,本末兩盡,病之愈也有日矣。苟徒恃乎藥而無敬謹之功,是謂舍重就輕,欲求病愈難哉。
四物湯加黃柏、知母,乃滋陰降火妙劑。若飲食無味,或飲食不思,此方又難例用,宜兼用四君子湯。仲景曰血虛氣弱,宜用人參。人參不惟補氣,亦補血也。況藥無定性,與熱藥同用則熱,寒藥同用則寒。今用人參而以寒藥制之,人參雖溫,亦莫能逞其勢矣。又曰人參補氣,今以耗氣之藥監之,雖欲補氣,亦莫恣其性矣。幸毋以南北見疑,東垣北人也,常用人參,考之東垣書可證矣。但加減活法在乎病者消息出入,如嗽加麥門冬,痰加貝母,咯血加藕節,氣喘加阿膠,痞悶加枳實。二方相合,名曰八物湯,兼補血與氣也。請與高明議其可否。
腹痛
一人面色蒼白,年四十六,素好酒色犬肉。三月間,因酒連有二夜房事,遂病左腹痛甚,後延右腹,續延小腹,以及滿腹皆痛。日夜叫號,足不能升,臥不能仰,汗出食阻。自用備急丸,利二三行而隨止,痛仍不減。
予診之,脈皆細駛,右脈頗大於左,獨脾脈弦且滑。扶起診之,右脈亦皆細數。恐傷酒肉,用二陳湯加黃芩、山楂、曲、蘖,進之不效。再用小承氣湯,仍復不利。蜜煎導之,亦不利。乃以大承氣湯,利二三行,痛減未除。令其住藥,只煎山楂飲之。次日煩躁嘔惡,渴飲涼水則覺惡止爽快。次早再診,脈皆隱而不見。四肢逆冷,煩躁不寧,時復汗出。舉家驚愕,疑是房後陰症,擬進附子理中湯。
予曰:此治內寒逆冷也。《活人書》云四逆無脈,當察症之寒熱。今觀所患,多屬於熱,況昨日脈皆細數,面色近赤,又兼酒後而病。六脈雖絕,蓋由壯火食氣也。四肢者,諸陽之本。氣被壯火所食,不能營於四肢,故脈絕而逆冷也。此類傷暑之症,正合仲景所謂熱厥者多,寒厥者少,急用大承氣湯下之之類。向雖下以大承氣,其熱尚有未盡,難以四逆湯症與比。今用附子熱藥,寧不助火添病耶?如不得已,可用通脈四逆湯,尚庶幾焉。以其內有童便、豬膽汁監製附毒,不得以肆其瘧也。
連進二服,脈仍不應,逆冷不回,渴飲煩躁,小便不通,糞溏反頻,腹或時痛,更進人參白虎湯二帖。燥渴如舊,更用參、術各三錢,茯苓、麥門冬、車前各一錢,北五味、當歸各五分。煎服一帖,脈漸隱隱見如蛛絲。予曰:有生意也。仲景論絕脈服藥微續者生,脈暴出者死是也。
左手左腳亦略近和,不致冰人。右之手足如舊逆冷,但口尚渴,大便尚溏,一日夜約有十數次,小便不通。予曰:渴而小便不利者,當利其小便。遂以天水散冷水調服。三四劑不應。再以四苓散加車前、山梔,煎服二帖,小便頗通。
但去大便,而小便亦去,不得獨利。予曰:小便不利,煩渴未除,蓋由內熱耗其津液也。大便尚溏者,亦由內熱損其陽氣,陽氣不固而然也。遂用參、術各三錢,茯苓錢半,白芍、車前、門冬各一錢,山梔七分,北五味五分,連進數服,至第九日,逆冷回,脈復見,諸症稍減而向安矣。
咯痰
一人年逾四十,面色蒼白,平素內外過勞,或為食傷,則咯硬痰而帶血絲。因服寒涼清肺消痰藥,至五六十帖,聲漸不清而至於啞。夜臥不寐,醒來口苦,舌乾而常白胎。或時喉中閣痛,或胸膈痛,或噯氣,夜食難消,或手靠物久則麻,常畏寒,不怕熱。前有 㿗疝,後有內痔,遇勞則發。初診左脈沉弱而緩,右脈浮軟無力。續後三五日一診,心肺二脈浮虛,按不應指。或時脾脈輕按閣指,重按不足。又時或駛,或緩,或浮,或沉,或小,或大,變動全無定準。
夫脈不常,血氣虛也。譬之虛偽之人,朝更夕改,全無定準;的實之人,朝斯夕斯,常久不移。以脈參症,其虛無疑,虛屬氣虛,為重也。蓋勞則氣耗而肺傷,肺傷則聲啞;又勞則傷脾,脾傷則食易積。前疝後痔遇勞而發者,皆因勞耗其氣,氣虛下陷,不能升舉故也。且脾喜溫畏寒,而肺亦惡寒,故曰形寒飲冷則傷肺。以已傷之脾肺,復傷於藥之寒涼,則聲安得不啞?舌安得不胎?胎者,仲景謂胃中有寒,丹田有熱也。夜不寐者,由子盜母氣,心虛而神不安也。痰中血絲者,由脾傷不能裹血也。胸痛噯氣者,氣虛不能健運,故鬱於中而噯氣,或滯於上則胸痛也。
遂用參、耆各四錢,麥門、歸身、貝母各一錢,遠志、酸棗仁、牡丹皮、茯神各八分,石菖蒲、甘草各五分,其他山楂、麥芽、杜仲隨病出入,煎服年餘而復。益以寧志丸藥,前病日漸愈矣。且此病屬於燥熱,故白朮尚不敢用,況他燥劑乎?
瘀血
一人年十五,色黃悴。十二月間,忽嘔瘀血一二碗,隨止。當請小兒科丁氏調治,肌體尚弱,常覺頭暈。近乎三月間,天熱行路,出汗逾日,又少費力頗倦,日仄頓然昏暈,不省人事,手足擾亂,顛倒錯亂,將一時久方定。次日亦然。續後每日午時前後,如期發一次。近來漸早,自辰至午,連發二次,漸至三四次,比前稍輕。發時自下焦熱,上至胸壅塞,則昏暈良久方蘇,始疑是瘧和癇。醫云火動,又云痰症,用牛黃丸以竹瀝、薑汁磨服二次,共四丸,又與煎藥多清痰火之劑。服後,每日只發一次。止則汗多,口乾,食少,身熱時多,涼時少。
予脈之,皆浮虛洪數,不任尋按,坐起則覺略小,亦不甚數。脈書曰數脈所主為熱,其症為虛。三日後再診,左脈小而滑,右脈大而滑,獨肺部浮軟,按之似蟄蟄有聲。與昨脈不同者,虛之故也。
夫陽氣者,清純沖和之氣也。或勞動過度,或酒食過傷,則擾動其陽,變而為邪熱矣。然脾胃以陽氣為主,陽變為熱,血必沸騰而越出於上矣。昏暈者,由熱熏灼,故神昏運倒而類風也。風之旋轉運動,與火相類。每覺下焦熱上,胸膈壅塞而即發者,脾脈從足入腹至胸,今下焦熱上,乃脾火也。然胸膈,心肺之分,為陽之位。清陽居上,今邪熱擾之,則陽不得暢達,而心肺之神魄不免為之而昏亂矣。況五藏皆賴胃氣以培養,胃受火邪則五藏皆無所稟,而所藏之神亦無所依,故肺之魄,心之神,肝之魂,脾之意,腎之志,安得不隨之潰亂躁擾而昏瞀耶?多發於午前後者,乃陽氣所主之時。陽為邪擾,不能用事,故每至其時而輒發也。且汗多津液泄,口乾津液少,醫用牛黃、硃砂、琥珀、南星、半夏等而復燥之,是愈益其燥,故暫止而復發,不能拔去其病根也。
因取參、耆各二錢半,遠志、山楂、川芎、黃芩各七分,天麻、茯神、麥門冬各一錢,甘草、陳皮各五分,歸身八分,白朮一錢半,煎服十餘帖,而病不復發矣。
陽虛
一人年逾三十,神色清減,初因傷寒過汗,是後兩足時冷,身多惡寒,食則易飢,日見消瘦,夢遺甚頻,筋骨疼痛,久伏床枕,不出門戶。醫用滋陰降火不效。予視,左脈浮虛而緩,右脈浮弦而緩,此陽虛也。病者言易飢善食,夢遺甚頻,似屬陰虛,若作陽虛而用參、耆,恐增病矣。予故為之備論其病。
古人謂脈數而無力者,陰虛也;脈緩而無力者,陽虛也。今脈皆浮虛弦緩,則脈為陽虛可知矣,參症論之,病屬陰虛,陰虛則發熱,午後屬陰,當為午後則遍身發熱,惡熱,揭胸露手,蒸蒸熱悶而煩躁也。今患並無是症,何得認作陰虛?夫陽虛則惡寒,雖天暖日和,猶恐出門,怕寒惡風。今患兩足時冷,身多畏寒,皆陽虛之驗矣。又被汗多亡陽,非陽虛而何?今日食則易飢,非陰虛火動也。蓋脾胃以氣為主,氣屬陽,脾胃之陽已虛,又被苦寒屬陰之藥以瀉其陽,則陽愈虛而內空竭,須借穀氣以扶助之,故易飢而欲食,食亦不生肌肉也。經曰飲食自倍,腸胃乃傷,又曰飲食不為肌膚,其此之謂歟。夢遺亦非特陰虛。經曰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今陽既虛,則陽之精氣不能養神,而心藏神,神失所養,則飄蕩飛揚而多夢矣;陽之柔氣不能養筋,而肝主筋以藏魂,筋失所養,則遍身筋骨為之疼痛。魂亦不藏,故夢寐欠安,何得而不遺乎?經曰氣固形實。陽虛則不能固,而精門失守,此遺之所以頻而不禁也。
經曰腎者,胃之關也。今若助陽以使其固,養胃以守其關,不患遺之不止矣。遂用參、耆各二錢,白朮一錢,甘草五分,枳實、香附、山楂、韭子各五分,煎服半年,隨時令寒暄升降而易其佐使,調理而安。
耳膿
一人年近六十,面色蒼白,病左耳聾三十年矣。近年來或頭左邊及耳皆腫潰膿,膿從耳出甚多,時或又腫復膿。今則右耳亦聾,屢服祛風去熱逐痰之藥不效。
予診,左手心脈浮小而駛、肝腎沉小而駛,右脈皆虛散而數,此恐乘輿遠來,脈未定耳。來早脈皆稍斂不及五至,非比日前之甚數也。
夫頭之左邊及耳前後,皆屬於少陽也。經曰:少陽多氣少血。今用風藥、痰藥類皆燥劑。少血之經,又以燥劑燥之,則血愈虛少矣。血少則澀滯,澀滯則壅腫,且血逢冷則凝,今復以寒劑凝之,愈助其壅腫,久則鬱而為熱,腐肉成膿,從耳中出矣。漸至右耳亦聾者,脈絡相貫,血氣相依,未有血病而氣不病也,是以始則左病而終至於右亦病矣。況病久氣血已虛耳,人年六十,血氣日涸;而又出久勞傷氣血,又多服燥劑以損其氣血,膿又大泄,已竭其氣血,則虛而又虛可知矣。以理論之,當以滋養氣血,氣血健旺,則運行有常,而病自去矣。否則不惟病且不除,而腦癰耳疽抑亦有不免矣。
以人參二錢,黃耆二錢,歸身、白朮、生薑各一錢,鼠黏子、連翹、柴胡、陳皮各六分,川芎、片芩、白芍各七分,甘草五分,煎服數十帖而安。
腹痛
一孺人年近五十,病腹痛。初從右手指冷起,漸上至頭,則頭如冷水澆灌,而腹痛大作,痛則遍身大熱,熱退則痛亦止,或過食或不食皆痛。每常一年一發,近來二三日一發,遠不過六七日,醫用四物加柴胡、香附不應;更醫用四君加木香、檳榔亦不效;又醫用二陳加紫蘇、豆蔻;又用七氣湯等劑皆不效。
予診,脈皆微弱,似有似無,或一二至一止,或三五至一止,乃陽氣大虛也。以獨參五錢,陳皮七分,煎服十餘帖而愈。
夫四肢者,諸陽之末;頭者,諸陽之會。經曰陽虛則惡寒,又曰一勝則一負。陽虛陰往,乘之則發寒;陰虛陽往,乘之則發熱。今指稍逆冷上至於頭,則陽負陰勝可知矣。陽負則不能健運,而痛大作。痛作而復熱者,物極則反也。及其陰陽氣衰,兩不相爭,則熱歇而痛亦息矣。況脾胃多氣多血經也。氣能生血,氣不足則血亦不足。仲景曰血虛氣弱,以人參補之。故用獨參湯,服而數年之痛遂愈矣。
淋
一人年逾三十,神色怯弱。嘉靖八年客外,七月患熱淋,諸藥不效,至十一月行房方愈。九年正月復作,亦行房而愈。至三月傷寒,咳嗽有痰,兼事煩惱,延至十月少愈,後復作,服蘆吸散而愈。但身熱不解,因服小便,腹內膨脹,小腹作痛。後又因晚臥,左脅有氣觸上,痛不能睡,飲食減半,四肢無力。食則腹脹痛或瀉,兼胸膈飽悶。口舌乾燥,夜臥盜汗。從腰已下常冷,久坐腰痛腳軟,手心常熱。
診其左手心脈浮數而滑,腎肝二脈沉弱頗緩,右手肺脈浮虛而駛,脾脈偏弦而駛,命門散弱而駛。第二日再診,心肝二脈細軟,稍不見駛矣。腎脈過於弱,肺脈浮軟,亦不見駛。脾脈頗軟,命門過浮略堅。
予曰:膀胱者,津液之府,氣化出焉。淋者,由氣餒不能運化,故津液鬱結為熱而然也。房後而愈者,則鬱結流利而熱解矣。三月天日和煦,何得傷寒?多由肺氣不足,莫能護衛皮毛,故為風邪所襲,鬱熱而動其肺,以致痰嗽也。得蘆吸散而愈者,以辛溫豁散其痰與熱也。嗽止、身熱不退者,因嗽久肺虛,肺虛則脾弱,脾肺之氣不能榮養皮肉,故熱作也。經曰形寒飲冷則傷肺,又曰脾胃喜溫而惡寒。今服小便之寒涼,寧不愈傷其脾肺耶?是以腹脹作痛,脅氣觸上,或瀉或汗種種諸病,皆由損其脾肺也。而脈時或變易不常者,亦由氣血兩虛,虛而為盈,難乎有常矣。
遂用參、耆各一錢,茯苓、白朮各一錢,歸身、牛膝各七分,厚朴、陳皮、木香、甘草各五分,薄桂三分。煎服二十餘帖,諸症悉退。
後因解頭勞倦,諸症復作。來就予治,脈與前頗同,但不數不駛而已。仍用參、耆各三錢,麥門冬、歸身、厚朴、枳實、甘草、黃芩等劑而愈。
五志
書曰:五志過為病,非藥可治,須以情勝。古今方書多略而不言,遇有此疾,無例可推。因搜求前賢治例,著之於後,以示將來者焉。
如怒傷肝,肝屬木,怒則氣並於肝,而脾土受邪,木太過則肝亦自病;喜傷心,心屬火,喜則氣並於心,而肺金受邪,火太過則心亦自病;悲傷肺,肺屬金,悲則氣並於肺,而肝木受邪,金太過則肺亦自病;恐傷腎,腎屬水,恐則氣並於腎,而心火受邪,水太過則腎亦自病;思傷脾,脾屬土,思則氣並於脾,而腎水受邪,土太過則脾亦自病。寒傷形,形屬陰,寒勝血則陽受邪,寒太過則陰亦自病;熱傷氣,氣屬陽,熱勝寒則陰受病,熱太過則陽亦自病。
凡此數者,更相為治。故悲可以治怒,以愴惻苦楚之言感之;喜可以治悲,以謔浪褻狎之言戲之;恐可以治喜,以逼遽死亡之言怖之;怒可以治思,以汙辱欺罔之言觸之;思可以治恐,以慮彼忘此之言奪之。凡此五者,必詭譎怪詐,無所不至,然後可以動人耳日,易人視聽,若胸中無材器之人亦不能用此法也。熱可以治寒,寒可以治熱,逸可以治勞,習可以治驚。經曰驚者平之。夫驚以其忽然而遇之也,使習見習聞,則不驚矣。惟勞則氣耗,恐則氣奪者,為難治。喜者少病,百脈舒和之故也。
喜
一人因喜成病,莊醫切脈,為之失聲,佯曰:「吾取藥去。」數日更不來。病者悲泣,辭家人曰:「處世不久矣。」莊知其將愈,慰之。詰其故,引《素問》「懼勝喜」。可謂得玄關者也。
舌出
一婦因產,舌出不能收。醫以硃砂敷其舌,仍命作產子狀,令以兩女子掖之,乃於壁外潛累盆碗危處,墮地以作聲,聲聞而舌收矣。
夫舌乃心之苗,此必產難而驚,心火不寧,故舌因用力而出也。今以硃砂以鎮其心火,又使倏聞異聲以恐下。經曰恐則氣下,故以恐勝之也。
憂
昔貴人有疾,天方不雨,更醫十數罔效。最後一醫至,脈已,則以指計甲子,曰:「某夕天必雨。」竟出。貴人疑曰:「豈謂吾疾不可為耶?何言雨而不及藥我也?」已而夕果雨,貴人喜起而行乎庭,達旦,疾若脫去。
明日,後至之醫得謁,貴人喜且問曰:「先生前日言雨,今得雨而瘳,何也?」醫對曰:「君侯之疾,以憂得之。然私計君侯忠且仁,所憂者民耳。以旱而憂,以雨而瘳,理固然耳,何待藥而愈耶?」
一人縣差,拿犯人以鐵索項所犯至縣。行至中途,犯則投河而死。犯家告所差人,索騙威逼至死。所差脫罪,未免費財,憂憤成病,如醉如癡,謬言妄語,無復知識。
予診之,曰:「此以費財而憂,必得而喜,病可愈也,藥豈能治哉?」令其熔錫作銀數錠,置於其側。病者見之果喜,握視不置,後病遂愈。此謂以喜勝憂也。
思
一女與母相愛,即嫁母喪,女因思母成疾。精神短少,怠倦嗜臥,胸膈煩悶,日常懨懨,諸藥不應。
予視之,曰:「此病因思,非藥可愈。」彼俗酷信女巫,巫托神降言禍福,謂之卜童。因令其夫賄囑之,托母降言:「女與我前世有冤,汝故託生於我,以害我也。是以汝之生命克母,我死因汝,今在陰司,欲報汝仇,汝病淹淹,實我所為。我生則與之母子,死則與之寇仇。」夫回謔其婦曰:「汝病如此,我他往可請童婆卜之,何如?」婦應曰:「諾。」遂請卜,一如夫所言。女聞大怒,詬曰:「我因母病,母反害我,何思之有耶?」遂不思,病果愈。此以怒勝思也。
氣結
一官素謹言,一日會賓筵中有蘿蔔頗大,客羨之。主曰:「尚有大如人者。」客皆笑,以為無。主則悔恨自咎曰:「人不見如是大者,而吾以是語之,宜其以吾言為妄為笑也。」因而致疾,藥不應。
其子讀書達事,思父素不輕言,因而愧赧成疾。必須實所言,庶可解病。官所抵家往返十餘日,遂遣人抵家,取蘿蔔如人大者至官所。復會舊賓,請父強疾而陪。酒酣,令車載置席前,客皆驚訝。其父大喜而疾愈。
一女婚後,夫經商二年不歸。因不食,困臥如癡,無他病,多向床里坐。此思則氣結也。藥難獨治,得喜可解;不然,令其怒。諷掌其面,詬以外情,果大怒而大哭三時許,令解之,與藥一帖,即求食矣。予曰:病雖愈,得喜方已。乃詒以夫回,既而果然病不舉。
脈
重大之病,一日三脈多變,難治;沉疴日日脈不移,亦難治。伏經脈最難求,如積熱之久,脈反沉細,而外症又寒,苟非兼以望聞問切,何可得也?世俗諱疾試醫,醫復諱情妄臆。而豪貴婦女,往往不得望聞,豈不大錯?
論病必分兼經、專經、錯經、伏經,知有賓主,而後分標本以處方。兼經併發如兩感,專經獨發如太陽表症,錯經亂髮如百合、狐惑病,伏經反發如熱極似水。
君臣佐使外,可用一標使,如劑中合從辛以達金,則取引經一味,辛者倍加之,故其效速。
補陰
一士人,形肥色白,因《名醫雜著》。謂人皆陰不足,服補陰丸至數十年,乃病虛短氣。予反之,用辛熱劑,決去滯余,而燥其重陰,方得平和無恙。此則未達方書而枉自誤,不可不戒也。
前數條出《醫通》,予嘗熟諳,以其暗與己合,故錄之不忘。詩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此之謂也。
驚
一婦年三十餘,十八胎九殰八夭。復因驚過甚,遂昏昏不省人事,口唇舌皆瘡,或至封喉,下部白帶如注,如此四十餘日。或時少醒,至欲自縊,自悲不堪。或投涼劑解其上,則下部疾愈甚;或投熱劑,或以湯藥熏蒸其下,則熱暈欲絕。脈之,始知為亡陽症也。急以鹽煮大附子九錢為君,制以薄荷、防風,佐以薑、桂、芎、歸之屬,水煎,入井水冷與之。未盡劑,鼾睡通宵,覺則能識人。
眾訝曰:「何術也?」醫曰:「方書有之,假對假,真對真爾。」上乃假熱,故以假冷之藥從之;下乃真冷,故以真熱之藥反之,斯上下和,而瘡解矣。續後再服調元氣藥,乃生二子。續後又病瘧一年,亦主以養元氣,待飲食大進,然後劫以毒藥,吐下塊物甚多,投附子湯三錢而愈。
此條亦出《醫通》,以其治病有法,用藥有權,可謂知通變者也。故錄之以為法。
腿痛
一人四十餘,色黃白,季春感冒,發汗過多,遂患左腳腿骹(厥陰之分)微腫而痛,不能轉動。醫作陰毒,治以艾灸。予曰:陰毒雖無肉變高焮之勢,纏綿月餘,內必有瘀膿。令用毫針深探之,惟黃水數點而已。後又更醫,以鋒針於灸瘡內深入寸許,則血大出,認為陰毒似有可疑。吾以為屬於筋痛,經所謂筋痿者耶。
痿雖軟易,其亦有痛者。且其痛時,遍身筋皆腫脹。而右腳內廉筋亦急痛,不能屈伸,以此驗之,筋痛可知矣。經曰厥陰少血之經,筋之所主。過汗則亡血,而筋失所養,故急痛也。腿骹腫者,蓋人身之血猶江河之水,洪泛則流沙走石;彼細流淺瀨,則此阻彼礙而壅腫矣。經曰「怯者著而成病」是也。兼之脾胃太虛,嘔逆噯氣,飲食少進。經曰:胃者,水穀之海。脾主於胃,行其津液,以養皮肉筋脈。今胃不受,而脾不運,筋脈愈失所養矣。又加灸砭,焦骨傷筋,復耗其血。丹溪曰:血屬陰,難成易虧者也。茲則針灸妄施,則血虛耗矣,欲其疾愈,豈可得哉?且經曰筋枯者,舉動則痛,是無血以養,俱難治也。所幸者,精神尚好,大便固秘,夜臥安靜。於此健其脾胃,使飲食進,則血自生,筋自舒,腫退痛除,庶或可愈。其脈初皆細軟而緩,按之無力。予以獨參湯一兩,一劑與之,其效甚速。
予適他往,更醫復灸,又用參、耆、歸、術加涼劑,胃氣遂不能回矣。再診,脈變為滑數。脈書言瘡科滑脈,未潰宜內消,已潰宜補益。又曰數脈所主為熱,其症為虛,是脈與症皆屬於虛,亦須大補,托而出之,治亦同法,豈得歧而兩途?病居疑似,故詳辨之。
吾嘗見一婦產後遍身筋痛,遂致不救,是亦亡血故也。
勞
一兒年十一,色白神怯,七月間,發熱連日,父令就學,內外俱勞,循至熱熾,頭痛,正合補中益氣湯症。失此不治,以致吐瀉,食少。其父知醫,乃進理中湯。吐瀉少止,漸次眼合,咽啞不言,昏昧不省人事,粥飲有礙,手常搵住陰囊。為灸百會、尾骶不應。
其父質於予。予曰:兒本氣怯,又當暑月過勞。經曰勞則氣耗。又曰勞倦傷脾。即此觀之,傷脾之病也。身熱者,經曰陽氣者,煩勞則張。蓋謂氣本陽和,或勞煩,則陽和之氣變為邪熱矣。頭痛者,經曰諸陽皆會於頭。今陽氣亢極,則邪熱熏蒸於頭而作痛也。吐瀉者,脾胃之清氣不升,濁氣不降也。目閉者,蓋諸脈皆屬於目,而眼眶又脾所主,脾傷不能營養諸脈,故眼閉而不開也。咽啞者,蓋脾之絡連舌本、散舌下,脾傷則絡失養,不能言也。經曰脾胃者,水穀之海。五藏皆稟氣於脾,脾虛則五藏皆失所養。故肺之咽嗌為之不利,而食難嚥;故心之神明為之昏瞀而不知人。常欲手搵陰囊者,蓋無病之人,陰升陽降,一有所傷,則升者降,降者升經曰陰陽反復是也。是以陰升者降,從其類而入厥陰之囊,因陰多陽少,故手欲搵之也。此皆脾胃之病。經謂土極似木,亢則害,承乃制也。症似風木,乃虛象耳,不治脾胃之土,而治肝木之風,欲兒不死難矣!且用參、耆、術各三錢,熟附一錢煎,用匙灌半酒杯,候看如何。
服後,病無進退。連服二三日,神稍清,目稍開,如有生意,食仍難嚥。予為診之,脈皆浮緩,不及四至。予曰:藥病相宜,再可減去附子服之。漸漸稍蘇。初醫或作風熱施治,而用荊、防、芩、連、蠶、蠍之類;或作驚痰,而用牛黃、硃砂、輕粉等藥。此皆損胃之劑,豈可投諸兒?今得生幸耳,實賴其父之知醫也。
或曰:經云無伐天和,其症又無四肢厥冷,時當酷暑而用附子,何也?予曰:參、耆非附子無速效,而經亦曰假者反之。正如冬月而用承氣之類,此亦舍時從症之意也。
咳嗽
一婦年三十,質脆弱,產後咳嗽,痰臭。或作肺癰治,愈劇。延及兩腳漸腫至膝,大便溏,小腹脹痛,午後發熱,面紅氣促,不能向右臥。予診,脈虛小而數。
予曰:凡咳嗽左右向不得眠者,上氣促下瀉泄者,發熱不為瀉減者,此皆病之反也。按此皆原於脾。經曰脾主諸臭,入肺腥臭,入心焦臭,入肝腐臭,自入為穢臭。蓋脾不能運行其濕,濕鬱為熱,釀成痰而臭矣。經曰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脾虛則肺金失養。氣劣行遲,壅遏道路,故咳嗽氣促不能右臥也;脾虛必奪母氣以自養,故心虛發熱而見於午也;脾主濕,濕勝則內滲於腸胃為溏泄,外滲於皮膚為浮腫。
令用參、耆、甘草補脾為君,白朮、茯苓滲濕為臣,麥門冬以保肺氣,酸棗仁以安心神為佐,陳皮、前胡以消痰下氣為使,用東壁土(以受陽光最多用之)以為引用。蓋土能解諸臭,用以補土,亦易為力矣。此竊取錢氏黃土湯之義也。服一帖,前症略減,病者甚喜。予曰:未也,數帖後無反復,方是佳兆,否則所謂過時失治,後發寒熱,真陽脫矣。泄而腳腫,脾氣絕矣,何能收救。
予侄文煥妻亦患此,醫作肺癰治,而用百合煎湯煮粥,食之反劇。予診,其脈細弱而緩,治以參、耆甘溫等劑,二三帖而愈,此由治之早也。
瘧
一人年逾四十,形肥色蒼,因勞後入房感風,夜半瘧作,自汗,寒少熱多,一日一作。醫用清脾、小柴胡、四獸等劑不效。漸至二日或三日一發。予診,左脈浮洪虛豁而數,右脈虛小散數,頭眩耳鳴,四肢懶倦,手足麻、大便溏,左脅瘧母,時或夢遺,發則嘔吐,多痰,或辰或午發,至酉戌乃退。每至三十日連發二次,子時發至黎明,其發微;辰時發至酉戌,其發如常。
予用參、耆、歸、朮、麥門、知母、厚朴、陳皮大劑與之。初服一劑,痞塊反高,小腹脹痛。予曰:藥若不瞑眩,厥疾弗瘳,再當服之數帖。後脈皆稍靜不數。
病者曰:脈平而病不減,何也?予曰:瘧邪已深,非數劑之藥、旦夕之功所能愈。當久服,待春分陽氣發揚,方得全愈。苟惑人言而止藥,不惟瘧不能止,或癆或鼓,難免後憂。夫瘧因感風、暑、寒、水而作也。經曰皮膚之外,腸胃之內,氣血之所舍也。氣屬陽,風暑陽邪而中於氣;血屬陰,寒水陰邪而中於血。先中陽邪,後中陰邪,則先寒後熱;先中陰邢,後中陽邪,則先熱後寒。陽邪多則熱多,渴而有汗;陰邪多則寒多而汗少。氣血受邪而居於其舍。悍衛之氣運行不息,不受邪也。日行陽二十五度,夜行陰二十五度,每一刻則周身一度,行與邪遇,則邪壅遏其道路,故與相搏而瘧作也。搏則一勝一負,負則不與之搏,而悍衛無礙,故瘧止矣。夫邪之盛衰,因氣血之盛衰,氣血盛,邪亦盛;氣血衰,邪亦衰。久則氣血衰,或靜養二三日,氣血復盛而邪亦盛,悍衛行與之遇,又復相抗而瘧作。此瘧每三十日連發二次者,蓋二十八九、三十日,晦日也。陰極陽生之時,夜半微陽始生而力尚弱,故瘧發亦輕;辰則陽旺矣,故瘧亦重。此瘧所感陽邪居多,故隨陽氣盛衰而為之輕重。其三日一發者,非入於藏也,由氣血盛衰而然,非若傷寒之傳經也。
或曰:邪既因氣血而盛衰,今補其氣血,未免邪亦盛矣。予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氣血未補,終未至於強健,強健邪無容留矣,經曰「邪正不兩立」是也。
夫瘧三日一發,丹溪以發日之辰分屬三陰,而藥無三陰之別。總用撫芎、當歸、紅花、蒼朮、黃柏等藥掣起陽分。瘧入陰分,由陽虛陷入也。須宜陽分助氣之藥,加血藥引入陰分,方可掣起。專用血藥,只恐邪愈下陷,何以能掣起哉?
夢遺
一人年十九,面白質弱,因作文過勞,夢遺,遂吐血碗許,自是微咳倦弱,後身忽大熱,出疹。疹愈,陰囊癢甚,搓擦水流,敷以壁土,囊腫大如盞許。遂去土,以五倍塗少蜜炙為末,敷之遂愈。因感風寒,其嗽尤甚,繼以左右脅痛。予診,脈虛而數,見其畏風寒,嘔惡倦動,糞溏,氣促。
予曰:此金極似火也。夫心屬火而藏神,腎屬水而藏志,二經屬少陰,而上下相通。今勞思則神不寧而夢,志不寧而遺,遺則水不升而心火獨亢也。肝屬木而藏血,其象震,震為雷,心火既亢,則同類相應,引動龍雷之火,載血而越出乎上竅矣。肝脈環繞陰器,亦因火擾而痛癢腫脹也。火勝金,故肺金虛而乾咳。皮毛為之合,亦為火鬱而發疹。大腸為之府,故亦傳導失宜而糞溏。然金虛不能平木,故木火愈旺而凌脾,脾虛則嘔惡而食減。經曰壯火食氣。脾肺之氣為壯火所食,故倦於動作而易感風寒也,經言兩脅者,陰陽往來之道路也,為火阻礙,則氣不利而痛矣。然火有虛有實,有似火而實非火。故經言有者求之,無者求之;虛者責之,實者責之。此治火之大法也。前病之火皆虛,非水濕之可折伏,惟甘溫之劑可以祛除。譬之龍雷之火,日出則自潛伏矣。若用苦寒降火,正如雨聚雷烈而火愈熾盛矣。世醫治火,不惟不求之有無虛實,專泥《明醫雜著》咳嗽吐紅皆屬陰虛,誤服參、耆不救之語,概用滋陰等劑。況此服滋陰藥已百餘帖,而病反劇,豈可仍以陰虛治之耶?且經言形寒飲冷則傷肺,又謂脾胃喜溫而惡寒。今用甘溫健其脾,則肺金不虛;而咳嗽氣促自愈。肝木有制,而脅痛吐血自除,虛妄之火亦自息矣。
遂用參、耆各四錢,神麯、山楂各七分,白朮、貝母、麥門冬各一錢,甘草五分,炒乾姜四分。煎服十餘帖,脈數減,咳少除,精神稍健。
但後又適新婚,不免耗損真陰,將何以制其虛妄之火耶!蓋咳屬肺金,數脈屬火,咳而脈數,火剋金也,冬月水旺而見數脈,亦違時也。大凡病見數脈,多難治療,病久脈數,尤非所宜。此予所以深為之慮也。
心痛
一婦年三十餘,性躁多能,素不孕育,每啜粥畏飯,時或心痛,春正忽大作,或作氣而用香燥,或作痰而用二陳,或作火而用寒涼,因糞結進潤腸丸,遂泄不禁,小便不得獨利。又發寒熱,熱則咳痰不止,寒則戰慄鼓頷,肌肉瘦削,皮膚枯燥,月水不通,食少噁心,或煩躁而渴,或昏昏嗜臥,或小腹脹痛,諸治罔效。醫皆視為死症,詣請予往治之,右脈浮大弦數,左脈稍斂而數,熱來左右脈皆大而數,寒來脈皆沉微似有似無。
經言脈浮為虛,脈大必病進。丹溪謂脈大如蔥管者,大虛也。經又謂弦脈屬木,見於右手,肝木克脾土也。又以數脈所主為熱,甚症為虛。左脈稍斂者,血分病輕也。今患素畏飯者,是胃氣本弱矣。心痛即胃脘痛,由脾虛不運,故胃脘之陽不降,鬱滯而作痛也。瀉泄不禁,小便不得獨行者,蓋陽主固,且經言膀胱者,津液之府,氣化則能出矣,今陽虛不固於內,故頻泄也,膀胱氣虛不化,故小便不能獨行也。又寒熱互發者,蓋氣少不能運行而滯於血分,故發熱;血少不得流利而滯於氣分,故發寒。仲景曰「陽入於陰則熱,陰入於陽則寒」是也。寒則戰慄鼓頷者,陰邪入於陽明也。熱則咳痰不已,陽邪入於陽明也。此則陰陽兩虛,故相交併而然也。肌肉瘦削者,蓋脾主身之肌肉,脾虛食少,故瘦削也。皮膚枯燥者,經曰脾主於胃,行其津液,脾虛不能運行津液,灌溉於肌表,故枯燥也。月水不通者,經曰二陽之病發心脾,男子少精,女子不月。二陽,手足陽明腸與胃也。陽明虛,則心脾皆失所養,而血不生,故不月也。食少噁心,躁渴,嗜臥,皆脾胃所生之症也。小腹脹痛者,乃陽虛下陷使然也。經曰陽病極而下是也。
乃用人參五錢,黃耆四錢,白朮三錢為君,升麻八分,茯苓一錢,豬苓、澤瀉各七分為臣,蒼朮五分,香附七分為佐,歸身七分,麥門冬一錢為使。煎服三帖不效。一醫曰:此病不先驅邪,一主於補,所謂閉門留賊。一醫曰:此屬陰虛火動,今不滋陰降火而徒補氣,將見氣愈盛、火愈熾矣。風鑑相其夫曰:奸門清白,必主喪妻;日者推其命曰:運限俱倒,其死必矣。其夫皺眉告予曰:每日扶之,似身漸重,皮枯黑燥,恐不濟矣。
予思仲景有曰泄利不止,五藏之陽虛於內;寒熱互發,六府之陽虛於外。是則內外兩虛,在法不治。所恃者,年尚壯,能受補而已。但病家寧可於死中求活,豈可坐以待斃!且補藥無速效,今服藥不滿四五劑,即責以效,豈王道之醫乎?
因令勉服前藥六七帖,寒已除,但熱不減,汗出不至足。令壺盛熱水蒸其足,汗亦過於委中矣。續後前症漸減,始有生意。
追思醫謂不先去邪者,因其寒熱往來也。然去邪不過汗、吐、下三法。今病自汗、吐痰、泄利三者俱矣,再有何法而施乎?且病有實邪、有虛邪,虛可補而實可瀉。今病屬虛,而以實邪治之,虛虛之禍,咎將誰歸?謂當滋陰降火,因其月事不通,病發於夜也。且服降火藥,遂小腹脹而大便泄,是不宜於此矣。殊不知滋陰降火,皆甘寒苦瀉之劑。今病食少、泄利,明是脾虛,且脾胃喜溫而惡寒,今泥於是,寧不愈傷其胃而益其泄乎?籲,危哉!故不敢不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