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法概說
第一 論排泄
腸熱症須用排泄法,古代已知,漢張仲景《傷寒論·序》云:渠族二百人,死於傷寒者約有半數,渠始發憤學醫。昔時醫家多用巴豆、輕粉(汞綠)為瀉劑,敝害甚大,渠改用大黃、芒硝,始治效確著,後人奉為醫聖,稱其書為聖經。金、元、明、清所謂革命派之療法,實亦系善用張氏排泄之法。但張氏流傳之方,門徒展轉傳授,參入已意,加以理論。張君死後約六十年,始有王叔和整理編訂,書始出世,然而其次序與說明已非張氏原文,此為錯誤之所由來。其書開始第一方,即言熱症先由某經受風,必須用某種發汗之方,篤守此法,言非至某時則不可用下劑,貽誤千數百年即在於此。予則遵明、清諸名家之法,開始即用腸胃系之藥,直達病灶,效驗確切,其法即張氏之法也,不獨此瀉法為張氏之法,即苦味退熱藥亦為張氏之法。而張氏又為遵用《內經》治熱病之術語「熱淫於內,治以鹹寒,佐之以苦」之定律,大黃、芒硝及苦味均包含在此語中,前人經驗,陸續由後人加以發明而已。
從千年來實驗,可證明大黃不止為瀉藥,實為治腸炎症之主要藥,併為多種細菌熱病之主要藥。《宋史》、《元史》均有記載,言大黃治瘟疫之效驗。所謂瘟疫包括傳染病,種類甚多,除上述各家名醫著作外,另有雜見各醫書之治瘟病特效藥方五種,均以大黃為主藥,一一說明其神效。我所特別注意的為「七液丹」,其法以大黃一分,陶土六分半,芳香藥之鮮汁七種,合成此方,說明治痢,治各種喉症、猩紅熱、傷寒、瘟病、斑疹熱,及治外科腫瘍丹毒,調敷可消腫毒。我初見此方即十分注意,後有人從北平寄來此藥,言渠家制此藥送人多年,治愈劇烈之症甚多,予所制之表裡丹及三黃丹,即用此方之意,參加呂氏書內之法,成效極良。如前所述,此是用大黃一味治數種不同之細菌症,似乎大奇怪而不可信,我請以病理學說明如下:人體生理各機能有相互調劑、彼此誘導之作用,一處有病,能影響他部分機能呆滯,一處發生療效,感覺輕快,能使他部分恢復抗病活力。排泄療法能治療多種急性、慢性細菌性、非細菌性病,慢性病用慢性排泄法治療,急性病用急性排泄法治療。慢性症如結核性瘰癧、關節炎、腫瘍、肋膜積水(此非用排糞通腸藥,詳見《結核輔生療法》)及非結核性之內痔腸血等症。急性症如肺炎、猩紅熱、扁桃腺炎,甚至白喉,及化膿性腫瘍,或直接立即見效,或與他藥同用使得速效,歷有證例載在各書。此種療效從現在新醫眼光則認為不合理,若對於生理本能認識較深,則可知其並非可怪。最普通之經驗,如多數高熱病人大小便均不通,汗腺呆滯,眼淚口津甚干,如服藥使大小便得暢通,則其餘分泌、排泄亦都會復活,病即見愈。特別是腸熱症,糞垢充滿細菌毒素,一經合理的排泄,病源即減去大半,病勢立見輕鬆。所謂合理的排泄,指消化系包含腸、胃、肝、膽、胰等的分泌全部生理作用之活動而言。我所用之瀉劑藥名表裡丹,用之已十年,除自用送人外,友人周厚坤君及榮柏云君亦各製備敝處各藥送人,亦有十年左右之經驗。茲就排泄藥表裡丹而論,對於高熱症,雖病因各種不同,大抵投之即愈。若腸熱傷寒症,則與苦味消炎解毒藥同用屢著奇效,此為根據古書療效,我不過加以實驗說明,我的不同之點,即在用大量陶土稀釋,苦藥及鮮汁和丸,使入腸接觸之點極小,而所鋪之面積極寬,每次所服大黃不過五六分(即一公分半至二公分),已有和緩排泄之良效,而無激烈衝動之虞。約在七、八小時始發動,非若蓖麻子油,或瀉鹽之沖蕩猛迅,二、三小時即下,使腸壁受過分之刺激也。尤有一點須注意者,大黃為合於生理需要之藥品,其瀉下作用由於引起腸胃系全部分泌,促進其生理自然之排泄,按西藥物學,大黃用小量,有健胃及收斂止瀉作用,用稍大量能下稀糞,無副作用,適於病愈期、貧血狀態、老人、虛弱人及小兒之用。雖用大量不能起強下作用,若欲大瀉,須加用他藥云,此即我所謂合理的排泄。中國數千年來特別專重大黃,為傷寒病之瀉劑,可知其為深有經驗。如西醫所用蓖麻子油等即不能有同樣之功效也。
熱病之必須注重排泄,尤其是腸熱症,不但有細菌毒素,兼有未消化之蛋白質,在大腸腐敗發酵,變為「死體毒素」,如積之過多,即發生眩暈、嘔吐、頭痛、血壓升高等症狀,名為自己中毒,普通無病之人,便秘數日,腸內產生毒素流至腦部,腦血管即破裂,等於中風症。若取此等糞液注射動物體內,再解剖動物之腦檢視,則見百分百均有腦出血的現象。若用動物行便秘試驗,剖檢腸部,黏膜已死壞,因該部被壓迫不流通而腐敗,變為毒素回至腦部,致引起腦出血,多數人均有此等腦出血之經過,由於蛋白質食物未消化而便秘數日之所致。此等輕度之中風,自己及醫師均不易覺察,然檢查多數屍體,百人中竟有九十七人之多,亦為易致衰老之原因。此節從《科學大眾》去年十月份薛德煜君所作「主要營養素」一文摘錄,此為最新之發明,舊時醫學界所不知也。予特徵引此文足以知腸內積糞毒素之烈,因腸熱症多數便秘或每日作泄,亦為黏稠奇臭之物,雖泄也不暢,大部分之毒糞仍積於腸內,培養細菌蘊釀毒素,使患者受兩重毒素之壓迫,毒力愈加強盛,此所以早用排泄法為治療腸熱症極重要之一點。明清瘟疫派名醫有「溫病下不嫌早」之術語,知其對於此點深有認識(參看「腸穿孔章」)。
善用排泄法,則傷寒熱病症狀及危險性自然減輕,痊愈期較速,此有實驗證例具在前章,非僅理想也。
第二 論解毒
解毒藥物之多,為中醫藥之特點。中藥皆平淡之生物,而能治愈各種劇烈之細菌症,療效遠在化學藥之上,此為西醫所不能瞭解之問題,其毅然不信而輕視中醫,亦即由此。中醫雖多有用此等藥物治愈諸病者,然能知其為解毒效用者甚少,且不能利用此等藥者尤多。蓋因未有人確知炎症熱病皆為毒素,能治愈此等症之藥皆為解毒效用,故無人能為有系統之說明,以確認解毒療法之價值,致世界藥療學上最重大之一事,至今未得為科學界所聞知,誠為大可惜之事也。
科學醫知有細菌,知為毒素,然未能利用天然解毒之生物藥以為治療,雖有各種免疫抗毒血清,然甲種血清不可能抗乙種之毒,且製法均需高深技術,更有時效問題,病者財力問題,比之生物解毒藥效能殊不及也。
近年磺胺劑為化學藥一大成績,對數種細菌症有良效,然對多種重要傳染症仍無功效。據最近科學文獻,磺胺劑、青黴素均系制菌而非殺菌,抑制細菌使不繁殖,仍靠身體發生抗力殺菌。據予推測,其亦為解毒作用,解除生理所受毒素之壓迫,致細菌失其作用,而生理本能遂能自然由代謝作用及自淨力而溶解消滅細菌也。
鏈黴素治結核菌進行時有顯著之效,然不能滅菌,故效力殊不圓滿,醫學家稱其為「抗生作用」,予竊謂「抗生」之名詞恐有未妥,如為抗生作用則生物遇之應不能生存,今注射鏈黴素或經一年之久,細菌依然生活,故竊謂為非抗生作用也。結核進行時,現盜汗、發熱、吐血等症狀,此為毒素之表現,注射此劑則能使症狀靜止,故言其為解毒作用也。在結核進行時,投以中藥退熱劑,如小柴胡湯(見下)之類,則發熱、盜汗等症狀亦即消失,此類藥皆為解毒作用(理據說明如後),故可知鏈黴素之療效亦系解毒作用也。
予昔年已覺悟中藥治細菌症之療效,皆為解毒作用,最初之發現,為從治霍亂症古方見單用維乙物品者約有二十餘方,如用綠豆或赤豆、扁豆、蠶豆、黑豆研粉吞服,又或用米、麥、粟、黍和水研取汁服,又或用米泔水、粟泔水吞服,又或用西瓜汁、蘿蔔汁、扁豆莖葉汁吞服,此等物平淡之極,乃能使劇烈之霍亂症狀靜止乎?從昨日之科學眼光觀之,蓋不值一笑也。繼而予發見此各物之條下,一一皆有解毒之說明,此各物今日知為皆維乙素,然維乙素之解毒作用科學書所未言,予於三十一年著霍亂研究小冊子,錄述上列各物之方,並言必為維乙素解毒作用。曾以此商之某某兩醫師,皆答以無科學之理據,而不信也,然予信仰千數百年來多數人之經驗,知其可靠,故仍堅持維乙解毒說而不搖。直至今年見重慶出版之《華西醫藥雜誌》一月號,及去年十二月號,臺灣張永霖君譯日本石本氏撰「渡邊氏維乙證說明」一文,予之理想遂獲得科學之理據,且渡邊氏能以種種生理、化學詳細說明,以臨床實驗為其佐證,而解毒療法,遂成有價值之學說矣。原文數千言不能詳錄,拙作《結核輔生療法》已摘錄其大要,茲更簡錄之如下:
大阪病院醫長渡邊一郎,常以漢方醫學態度研究維乙之功用,在於某種一定之徵候群,稱之為「維乙證」,臨床甚有成績。渡邊氏任職結核療養所,得肺結核之研究機會極多,據稱結核與腳氣合併症,病勢不易鎮靜,投以大量維乙,腳氣症狀消失,結核病勢亦易鎮靜,此維乙證之徵候群,如便秘、腹部膨隆、食慾不振、四肢發熱、第二肺動脈亢進、脈洪數、腓腸筋硬結,或一般植物性機能不安定狀態等,概稱腳氣徵候,爾後更細加臨床再三研究之結果,乃知此等徵候群不必為腳氣合併始有,肺結核本身亦可發現之。結局以廣義之意義,認為是慢性內因中毒症,即從此二病所發現之共通性中毒徵候群也。且此等徵候群,急性傳染病內因性中毒、中間新陳代謝病(例如糖尿病)、肝臟機能障礙、妊孕時均能發現。故凡有此等徵候群者,不論何種病,何種原因,均投以大量維乙劑,徵候可立減退,此亦臨床家所公認也。據渡邊氏之報告,謂當結核初期或咯血之際,維乙證甚是顯明,投以大量維乙,非特其病可立消解,即結核自身亦顯然日見輕快也。據渡邊氏言,結核病體體況,皆由結核菌毒或其產物所出生狀態云云。據液體病理學言之,可云是液體失調狀態,簡言之,即中毒徵候所表現也。氏又言酸毒症即由維乙缺乏,又即內外性中毒之徵候群所表現。由此所發現機能障礙中最主要者,厥惟肝臟,夫肝臟機能在人體最為重要,其作用如下:
一、由身體內所產生毒素,肝臟能以種種方法中和而解除之。
二、肝臟能產生種種抗體,以抵抗諸種傳染病。
三、造血機能——最近知赤血球之製造,肝臟與胃均有作用關係。
四、調節血液循環。
其他尚有種種作用。唯肝臟一經受損,則此等機能受障,中和解毒等等作用為之減退,或全消失,故「肝臟保護」為最近所盛唱。如何保護肝臟?即務圖肝臟貯蓄大量動物澱粉又名肝臟糖(Glykogen),如此必須多攝含水炭素及維乙是也。
凡異變之肝臟機能,投以大量維乙則可調整,最近屢經諸家之試驗確有實證(中略)。谷口氏云:維乙有兩大作用,其一,為抗過敏反應allergie性之作用;其二,能使肝臟解毒作用亢進。
渡邊氏又言,中國醫學所謂柴胡湯證之徵候群,與Bergman所舉肝臟機能異常之徵候不謀而合(列表證明茲不錄),且與維乙證亦相近似,以此可證中醫學術確有價值之一斑。吾故曰,今日西醫為學問立場,尤須確認東洋古醫學(云按:應稱為中國古醫學),如表中所列柴胡湯證徵候概屬肝臟被侵之象,而大、小柴胡湯確係調整肝臟機能之方。故曰:維乙證顯明之時,為圖保護肝臟,則含水炭素及維乙同時並進,更加以柴胡湯亦無不可也。
又所謂維乙劑有啤酒、酵母製劑兩種,或有力之注射劑云。
上為渡邊氏對於維乙解毒功用及其用於肺結核之療效,可謂有價值之發明,與予歷年之理想竟相符合。予所謂平淡生物藥能治療肺結核及多種劇烈之炎症熱病,遂有無限之樂觀矣。氏所言柴胡湯證與維乙證相似,此從古今治虛勞發熱療效亦可證明,柴胡湯能治肺癆發熱,《本草綱目》中記有證例,數日見效,可知其亦系解毒作用。細繹本草各家所言,柴胡主治皆為解毒功用,又說明柴胡為肝膽經藥,亦與渡邊氏所言維乙能治肝臟機能障礙及谷口氏所言維乙使肝臟解毒作用亢進亦同。然則維乙與柴胡之解毒同系輔助生理本能之解毒作用也(本草說明:所用以銀柴胡為上,白色,形如鼠尾,長尺許,與前胡相似,須注意)。由此推之,本草中藥物說明,有解毒作用者數百種之多,均是輔助生理機能之解毒作用,而吾人對於古人之經驗,可加一層之信任矣。
予對於解毒意義既略有認識,兩年以來,對此問題之檢討頗饒興趣,以為各種解毒藥品從予所知者言之,可分為六大類。
一、維他命及營養物品:維他命乙解毒已如上述;維丙能治敗血症,可知亦為解毒作用;又維丙為左旋酸,入體則呈鹼性反應,當能中和酸毒,維甲亦為增加抵抗之功用。我的愚見,凡各種維他命缺乏症,均是慢性內因中毒之徵候,用某種維他命能使某種症狀消失,均是解除其毒素,使生理機能得恢復正常之發育。再者,我的愚見是,凡適於生理營養之植物食品,均能輔助生理機能起解毒作用,如上述炭水素物為輔助肝臟解毒作用必要之物,是其證明。又葡萄糖(即炭水素)為近日醫界所用為治療及解毒之要物(本草已言飴糖、蜂蜜、蔗糖治熱病,解藥毒),據藥物學說明:葡萄糖對於全身細胞有特殊之營養價值,能增進細胞原形質之活力,以強其抵抗,又具有解毒作用。在重篤傳染病時,能降其體溫,促進利尿。從營養促進細胞活力以增強抵抗言之,實由化學所起生理作用以解毒也。此與渡邊氏所說炭水素輔助肝臟機能解毒作用互相證明,同為化學作用也。至注射葡萄糖時因滲透壓之不同,而發生滲透作用以利尿而排泄毒素,雖可說為一部分之物理的作用以排毒,然此等作用系短暫的,同時病灶又能產生毒素,故其物理作用之排毒,殊不如化學作用所起之生理解毒之重要也。切要言之,生理具有解毒之本能,必須先有明確的認識,而生物的食物藥物能輔助生理解毒,為第二步必要之認識,此輔助生理療法之意義所在也。
二、色素植物:植物之色素多與其治療功效有關,在科學中已知者為黃色素、葉綠素、胡蘿蔔素等,予發現細菌熱病,常用效藥十數種,皆為黃色而兼苦味,故認為黃色素有特殊之解毒功用。我的愚見是,太陽光線的熱力為一切生物生理能力的來源,太陽光線的色素為一切營養及療病解毒之來源。
三、苦味劑:苦味劑(Amara)從西藥物學所言之功效,頗足與中藥學互相發明,但其對於熱病之消炎解毒功效則為科學所未知。據張克成臨床藥物學言:「苦味劑之功用,迄於近日始稍為闡明,從實驗所得證明如次:(一)苦味與香料同用時,血循環之白血球即見增加,此白血球之增加與腸管淋巴樣組織之營養吸收有一定之關係。(二)在食前三十分時服苦味劑,則食欲亢進,胃液分泌增加,其胃液有強消化力。(三)用動物作瘻管試驗,用苦味劑時於腸黏膜見分泌及吸收著明增進」。從上說明苦味在腸胃均能輔助生理起分泌吸收之作用。從解毒理論言之,人體生理各部分皆有自淨力以抗禦細菌毒素,如皮膚汗腺黏膜,時時有被細菌侵襲之危險,幸賴其能起分泌、有解毒功用,使菌毒隨時消滅。如腸部受毒素壓迫時,機能障礙,不能自起分泌作用,病勢遂得發展,此時加入苦味劑,恢復生理機能使起分泌作用,即能解除毒素,細菌即失其作用也。又白血球之增加,亦為輔助生理抗毒作用之證明,白血球具有消失細菌之功用,如腸炎症白血球數即降低,則白血球之增加尤為治療傷寒腸熱症合理之藥甚明也。在中國藥理學,苦味劑名為苦寒,寒者因其能消炎退熱也,又名苦降,降者因其能起分泌幫助排泄也。中醫治熱病及腸胃病有一術語,曰「辛開苦降」,此與西醫學經驗互相證明,即苦味與芳香同用,則作用更著也,如陳皮、豆蔻之類常與苦味並用,竟與西藥方相同,可知中醫學皆由實驗而來也。予研究古人所稱治熱病有效之藥,計得十數種,皆為黃色而兼苦味,茲列如下:
黃芩、黃連、大黃、黃鬱金、黃梔子、連翹、苦參、黃柏、柴胡、薑黃,大多數本草說明解毒。其未有說明為解毒而實為解毒者,如黃芩為治療各種細菌熱病之第一要藥,本草未有解毒之說明,然古方有解毒湯數種均用之,如解毒湯(治傷寒作泄者)、普濟消毒飲(治大頭瘟等傳染症)、甘露消毒丹(通治傷寒熱症、赤痢腸炎等症)、除瘟化毒湯(治喉痹、白喉及傷寒瘟疫等症),無一方不用黃芩。張仲景治傷寒熱病有瀉心湯四方,亦無一不用黃芩。李時珍自言少年時患劇烈之咳嗽多日且發熱(當是肺炎或急性支氣管炎),其父用黃芩一兩煎湯治之,一日而愈,可知其解各種細菌毒均有良效。日人研究黃芩亦言其退熱有效,但現時中醫多棄而不用。予嘗蒐集上海多數治傷寒之名醫處方,有一例為時方派,經五十餘日熱始退,計共十七方,換醫五人,內有著名傷寒世醫某君十一方,竟無一用黃芩者,其他用辛熱興奮藥一派亦不用黃芩,貽誤則同。蓋由於認傷寒為受寒或有濕不可用苦寒藥,不知瘟疫傳染為毒素,不知各藥之解毒作用,不能從善治傷寒之張仲景及二、三百年來善用解毒苦藥之醫方研究,以致貽誤世人,使多數傷寒及他種熱病累累枉死,此苦味解毒療效所以急待發明也。
四、為荷爾蒙物品:向來西醫用荷爾蒙為抗毒隱劑,據蘇聯國立內分泌院荷爾蒙仿單說明云:凡人精神或體力勞乏過度,自然產生毒素,各種急性傳染病及各種內外因毒素均消耗體內之荷爾蒙,皆須用荷爾蒙以治療之。日人研究胎盤劑能中和孕娠中疽毒,中國古方書亦言胞衣及數種含荷爾蒙之物能解毒。中國對於荷爾蒙之功效知之最早,如動物睪丸、動物卵巢(母豬之卵巢浙人稱為花蒂頭,浙人取以治肺癆病,閹豬者用剖腹手術,趁其幼時割去之則豬不孕,能發育肥大)、動物月經(猴子月經漬於土者,西康有售,治婦人月經病)、人胞、臍帶(藥店均有售)、童尿、人中白(尿沉澱石灰,日人言其富有荷爾蒙)、孵雞蛋及其殼膜、蠶卵殼,內有數種用於急性傳染病,大多數用於肺癆病,療效證例見拙著《結核輔生療法》,茲不詳述。古書言其為解毒功效,除從各種細菌毒病證明外,予之愚見說明其理由如次:
一切病理由於毒素,一切生理能解除毒素,列表如下:
表
吾人生理進行由於生殖力之策動,故其解毒力之來源即生殖素(荷爾蒙)所發生之力。再者,青春健美,生理完全,為生殖素或生殖力充分之表現。疾病症狀,衰老死亡,為毒素髮展之表現及結果。故生殖素與毒素常處於對待而不兩立之地位,吾人之生存必由生殖素具有解毒力甚明也。
讀者或疑予好多談理論,然此與輔助生理本能解毒愈病之基本理論有關,故不得不詳言之。且英國有胎盤荷爾蒙治痧疹劑,中醫書已早用臍帶及其他數種荷爾蒙治痧疹、天花之重症。最近世界防癌協會主席宣布,現已證明荷爾蒙確能制止毒癌細胞之發展。中醫書早有臍帶治癌方,言早期用之確效,與最新科學之發明一致,又有兩方用鹿角膠及鹿角屑(鹿角荷爾蒙)治癌,與有強力之解毒劑木蓮(即又名木饅頭,薜荔藤之果,能解鴉片、砒霜等毒)同用,亦均言其確效。夫癌細胞亦系劇烈之毒素關係,古人則早知以荷爾蒙劑及其他解毒劑治之,大抵今日多數之神奇發明,皆為我國先民所實驗。然則科學家欲求醫學進步,當細玩日本渡邊氏之言「今日西醫為學問立場,尤當確認中醫學之價值」。要在屏除成見,勿視中國醫藥為不科學,蓋科學者實驗與證實之謂也。有實驗而又證實,尚視為非科學乎?更從何處以求科學乎?若徒從生理、解剖、細菌、化學以責難中醫,而忽視其實驗特長之點,尚未合於講科學之方法也。
五、甲角類:動物角甲類多有解毒作用,最著者為羚羊、犀角、牛角、羊角及獸蹄甲、人指甲。細閱《本草綱目》各物條下所治之症皆毒素徵候,或化膿性癰疽毒症。其用於傳染熱病者如羚羊、犀角,治傷寒斑疹熱皆有顯效,兼治痘症。水牛角燒研服亦治傷寒大熱,又治大人、小兒喉痹(喉峽炎、扁桃腺炎),據稱下咽即愈。羚羊、犀角等物價極貴,予所不採用,嘗研究其他角甲是否有同樣之功效,後遇經商西貢之友人,言及西貢有犀蹄殼,價廉而有犀角之功效。又有一種牛角,質細結青白色如玉,長二尺,亦有同樣之功效。又有一種充犀角,有竹理直紋而無粟粒紋,亦有相同之功效。此三種予皆托友人辦得,皆親試驗其功用,確有退熱、止神經痛之功,與羚羊、犀角不甚相遠,但價值相差不止十倍。以此知多數同類之角甲皆有相同之療效,但用量多少略有差別。龜、鱉甲均有解毒退熱之效,玳瑁甲解毒之效尤強,據稱解百藥毒,亦治痘毒、癰毒、傷寒熱病發狂,大致療效與犀角同。以上角甲多種對於神經有安靜之功效,予素患神經衰弱症,歷試各種角及犀蹄甲,確有鎮靜之功效。中國所謂肝陽旺症,即神經勞乏產生毒素之徵候,服此等物能鎮靜安眠,皆由解除腦神經所受毒素之壓迫。此等角甲均有治驚癇之功效,加急性、慢性腦膜炎之類,由於解毒作用恢復神經之活動力,故對於多種細菌症影響神經系統者為重要之藥也。
六、蟲鱗類:蟲類如蟬蛻、殭蠶,為退熱常用之效藥,又與蠍子同為治腦膜炎之效藥,蠍子兼治癲癇、破傷風、產褥抽搐症,皆細菌毒素影響神經者也。斑蝥治瘋犬毒,蚯蚓、蝦蟆、蟾治傷寒大熱症,蟾兼治瘋犬咬毒,蛇肉、蛇皮治驚癇及多數毒症。魚鰾(即魚肚)治產褥抽搐、嬰兒臍風、破傷風症,皆細菌症也。黃魚頭骨治多種中毒症,其他蟲魚類有解毒療效者尚多,茲惟錄其著效最廣者數種。
以上有解毒作用之物,略分之為六大類,此外尚有屬動植物之解毒物品多種。予從實驗療效而解釋其理由,認為生物生理具有解毒作用,故能利用之以輔助人體生理解除病毒,增強生理作用也。
凡毒素致病,先影響神經系,其壓迫生理機能,亦由神經呆滯而起之病態也。故凡藥物能解除各種劇烈病態者,皆由於解毒作用,使神經恢復健全,生理機能活潑,各種發炎症狀自然消失。至於治愈驚癇、抽搐、昏迷、發狂,其為解毒作用更為顯然。然中藥解毒藥品如是之多,而中醫能說明諸病為毒,此等藥為解毒者甚少。蓋由缺乏生理、解剖等學,不知神經系統作用,但知其有感應作用,故名之為氣分,神經病態則名之為肝風,神經病源謂屬於肝經。夫神經與肝毫無關係,從科學言之,誠為錯誤,然從解毒理論言之,解毒作用大多由輔助肝臟本有之解毒作用。故古人治療此等症狀,名之曰平肝熄風,因毒素徵候消失,而知為肝經安定。又知角甲等類及植物藥苦物多種為肝經之藥,與新科學肝臟解毒說相證明,古人之觀察力殊可佩也。
上解毒療法說明,不覺言之過長,然此為國藥之迷,中外醫學界對此素未了解,平淡生物藥無殺菌之力,而能治愈各種不同之劇烈症,其秘要即在此。雖新醫見之未必即能信受,然不妨從科學方法觀察、實驗、比較以至證實等步驟,而實行研究予言之是否屬實,爾時當知世界真理,即在目前,被人忽視而急待闡明者不少。此解毒療法,僅為其一端,而科學醫術或將從此面目一新,效能頓然增高也。吾國醫學受科學之威脅,氣息奄奄垂盡之時,亦許能因此解毒療法之發明而頓呈活氣,以延長壽命。趁此進而研究生理病理必要之科學,使國藥治療,悉有科學之理據,實我國及世界人類幸福之所託也。此則予臥病中努力執筆,不憚煩勞之意也。
以上排泄、解毒兩大端,為治療傷寒及多種熱病之主要方法,其藥物則具詳後章。
最近腸傷寒療效二例
三十七年六月,恆豐紗廠總工程司黃炳奎君夫人患寒熱六日,夜間作糊語,黃君即陪同至熟識之顧毓琪醫師處診治驗血,次日得顧醫師電話,驗血為正傷寒,昨開方有瀉藥不可服矣,黃君因素知予之傷寒捷效療法,即請舍弟聶疊聲往診,服藥一劑即覺輕快,每二日診一次,共服方四劑,經八日,熱退至平度停藥。前三方為大黃、黃芩、黃連、連翹、鬱金、枳殼、豆蔻,後一方因熱已大減,止有黃芩、黃連、連翹,而無大黃。黃君早見予書言傷寒症須多服西瓜,一聞醫師言為傷寒,即令先服西瓜汁,共服西瓜十餘個,此為退熱特速之一大原因,此一證例尤足為予之捷效療法有力證明也。
三十七年七月,葉伸膴夫人遣人來,並函述其子十二歲患傷寒,已將二十日,服中醫利濕藥,西醫打維他命針,熱度仍高,早三十七度半,晚三十九度,因接葉君由港來函,囑至予處索藥,並乞指導治法。予詢知其每日食豆漿沖雞蛋五枚之多,開一方為穀芽、麥芽各五錢,六神麯三錢,枳殼、陳皮各二錢,連翹四錢,鬱金三錢,鮮茅根二兩,蘆根一尺,煎湯送芩連丹(即腸熱消炎丸),早晚各三錢,並囑令多飲西瓜汁、蘿蔔汁。雞蛋沖豆漿雖佳,止可每日食一個或二個,並叮囑如熱退,飲食仍須小心,勿食有渣之物,三日後來函云。服藥二日熱已大退,晚間止三十七度七矣,又數日即下床。此症已到三星期本應熱漸退,然兩日間退攝氏一度三則顯為藥效,及大量鮮汁之效。予所開方前五味為維乙素消化劑,因其食物太多恐腸穿孔也,後四味及鮮汁均為解毒劑,消炎丸則入腸解毒標準藥也。
腸出血與腸穿孔之研究
傷寒症腸出血情形分為幾種,在初期腸壁充血發生小量出血者,亦屬常有,可藉資診斷,無重要性。在第二星期以後,若暫出鮮血,或下墨糞,量不多者,亦不十分重要,若量多者,即危險也。有下小量之血,熱反漸退者,亦常見之。護養之法,須切戒用力動作,勿食有質之物。
傷寒症之最危險者,為腸穿孔,因潰瘍腐肉脫痂牽連腸壁致穿小孔,或下大量鮮血,或不排泄出外,而向內流入腹壁,發生腹膜炎,無法可治,惟有立刻剖腹,縫合傷孔,洗滌腹腔,約有半數可望救活。凡腸穿孔者,因大量血液損失,脈息呼吸均極低微,體溫降至正常以下,旋又上升,是其徵候也。
關於腸穿孔之歐美人統計,《臺式內科學》言:居傷寒病例百分之三或四,占死因百分之二十五。他本亦有較多者,蓋各地情形、各年情形皆不同,故各家統計亦異。若以此為依據,以實際數字說明,例如七、八年前,工部局衛生報告:上海歐美人傷寒症死亡率為百分之十八。則可知此十八人死者內有四、五人系由腸穿孔而死。醫院中治此症者必施手術,西人皆服從醫師主張,手術救治有效之比率約為百分之四十,則可推知,上海西人患腸穿孔之數約佔病例百分之十,此為上海歐美人腸穿孔之數也。中國人患傷寒腸穿孔者究有若干,素無數字可考,兩個月前,予函致六處醫師友人,調查滬杭醫院此項問題,僅得少數答覆,言無此種記錄可查,惟震旦醫學院鄺安堃醫師送來本年出版之臨床醫藥季刊(此刊惜即停發),內有上海市立第四醫院徐寶彝醫師所撰該院去年八個月間,傷寒症腸穿孔病例一文,為極可寶之資料,所述傷寒症腸穿孔,外國統計為百分之三,占死因百分之三十三,數字與他書又略有不同。該文詳論手術技術及早施手術之重要,但非本文之研究點,故不必錄述。茲惟述其統計數字如下,據稱:自三十五年七月至三十六年二月止,八個月間,該院患傷寒症者計五十二人,腸穿孔者十四人,計占病例百分之二十七,傷寒症死者十六人,計為百分之三十點七,腸穿孔死者九人,占死因百分之六十四點三,十四人中施手術者十二人,治愈者五人,死者七人,手術之療效為百分之四十二,餘二人未施手術者皆死。腸穿孔之時期,以第三星期為最多,計十四人中佔九例,第四日發生者一例,第十日發生者二例,第十一日發生者一例,第五星期者一例。診斷之顯然易知者,為體溫忽然降至平度以下,脈搏速而細弱,呼吸急促浮淺,寒戰等。所舉發生穿孔原因,一例為病人熟睡時,忽樓上打翻面盆驚醒而腹急痛送院求治者,一例為服冷粥一碗,忽然腹痛送院求治者。穿孔有二、三孔者,有一例多至十三孔云。以上為徐玉彝文之節要,文中所舉發生原因,兩例皆為在外發生始送院者,故所舉死亡率與病例數目,非在院傷寒病人之正確比率也。
今所欲研究者,腸穿孔有無防免及減少之法,欲研究此點,則不可不先研究穿孔之原因。施手術者焦頭爛額之法也,所救亦不能得半,則應努力以求曲突徒薪之法,使穿孔不致發生,此為本文之目的也。
據《臺式內科學》言:穿孔的原因,由於腐肉脫落,腹膜壞死,黏著腐肉的牽引以致穿孔。其發生則由於食物不慎,服瀉藥,及身體驟動,有人謂此為穿孔的誘因。但近年注意治療,發現穿孔者已極少。謂之為誘因,則真正主因別有所在,但醫學界尚不能確言其故也。
《臺式》又言:有極度之毒血症者,可毫無朕兆而穿孔。此兩句中,我認為有極重要之意義,從其文字語氣,可知毒血症與穿孔關係之重矣,欲研究穿孔原因,當從此等處著眼也。張學成醫師在紅十字第二醫院得有傷寒症經驗頗多,著有傷寒症研究小冊子印行,予因函張醫師詢求穿孔統計,張君函覆言:穿孔發生與療養起居、飲食情形及病毒之輕重均有關係。予因病毒之說為予素來注意之點,特請張君將病毒輕重之意義詳加說明,據覆函云:同一傷寒,病毒有輕有重,同一傷寒菌,毒素有輕有重,有人長年帶菌在身而不病者,其菌為輕毒型,有人偶染菌即發劇烈病症,其菌為重毒型,輕毒者為粗糙型,重毒者為光滑型,在顯微鏡下可以檢查而知,此兩型又可互變,輕毒者可變為重毒型,重毒者亦可變為輕毒型。文長千餘言,不能詳錄,其殷殷指示之盛意,與研究之熱忱,至可感佩。
予素主解毒療法,對於極度毒血症與穿孔之關係,與病毒輕重與穿孔之關係,認為有重要之意義,以為從此點研究,可得防免穿孔之法,茲說明如下:
本編前章療法概說內已言,腸熱症不但有傷寒菌毒素,尚有未消化之蛋白質食品變為死體毒素,普通無病之人,止須便秘數日,腸內即可發生劇烈之毒素,流至腦部使腦中血管破裂。從屍體解剖檢查,人們百分之九十七腦部有出血的老疤,或曾經出血一次或數次,可知血中毒素能影響血管之健全,甚至使之破裂,用抽象的說明,可說是毒素使血管忽然硬化(即變為脆性,失去彈性),腦部是高等細胞,更為嬌嫩,故更易破裂。從此可推知,腸穿孔是受毒血的影響成份最多。造成毒血的原因,傷寒菌之外又有腐爛的食物毒素,不須要外來誘因亦可穿孔。食物、瀉藥、運動固然系誘因,腐肉脫落的牽動亦系誘因。所以我們研究的眼光,須要集中於毒素及解毒法。按蘇聯勃氏長壽解毒血清可防免血壓高、動脈硬化,可資印證。
另有一點可注意的,系薛德煜文中說:此種腦出血之事,十歲以內完全無有的,十歲以上始稍有之,其多少比例與年歲同增進。《臺氏內科學》言:數歲小孩腸穿孔者絕少發現。我的推測是,小兒對於傷寒症的解毒力較強,比較的能保持腸壁血管的彈性。據《臺氏內科學》言:數歲小兒傷寒症的死亡率較低,比之大人約在一半以下。所以我認為小兒對於傷寒症的解毒力較強。
另有一點應研究的,據各本內科學言:腸穿孔的發生,因醫療的進步已較前大為減少。所謂醫療進步所指何事?大應研究,從藥療方面說,傷寒並無進步。從護養方面說,所指幾種防免方法,如禁止有質的食品,禁止瀉藥,禁止動作,四十年前的內科學已均言之,亦並非現在始有,醫院向來即知遵守,則進步亦非在此。從我所知的進步,唯有注射葡萄糖及多用維生素乙、丙,和飲桔汁、蕃茄汁等物,系近二十年始通行。此等物均有解毒作用,已在前章說明。又近年所廣行之強灌液體療法,如多服飲料,或每日注射生理鹽水,或鹽水兼加葡萄糖者,兩年來聞醫友數人所述,用此等法者,療效皆佳。水為增加排泄作用,物理的排毒法。鹽水則本草已言其解毒效用,蓋糖與鹽同為人體生理必要之成分,故各種糖,《本草》皆言其有解毒功用,此皆輔助生理本能之解毒也。然則所謂近年療養進步使腸穿孔減少之原因,其顯然可稱之點,即在善用此等解毒療法,可知治療腸熱症及防免腸穿孔,必須注重解毒藥品及解毒法,此為本編之主旨也。對於本病原因及療效認識明白,並對於國藥解毒效能亦能瞭解,在早期即依本編療法審慎用藥,穿孔之事可以完全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