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種子
身瘦不孕
婦人有瘦怯身軀,久不孕育,一交男子即臥病終朝,人以為氣虛之故,誰知是血虛之故乎。或謂血藏於肝,精涵於腎,交感乃瀉腎之精,與血虛何歟?殊不知肝氣不開,則精不能瀉,腎經既瀉,則肝氣亦不能舒。以腎為肝之母,母既瀉精,不能分潤以羊其子,則木燥乏水;而火且暗動以鑠精,則腎愈虛矣。況瘦人多火而又瀉其精,則水嗌少而火益熾,水雖制火,而腎精空乏,無力以濟成火在水上之卦,所以倦怠而臥也。此等之婦,偏易動人,然此火因貪欲而出於肝木之中,又是虛燥之火,絕非真火也。且不交合則已,交合又偏易走瀉,此陰虛火旺不能受孕,即偶爾受孕,必致逼干男子之精,隨種而隨消者有之。治法必須大補腎水而平肝木,水旺則血旺,血旺則火消,便成水在火上之卦。
方用養精種玉湯:
大熟地(一兩,九蒸) 當歸(五錢,酒洗) 山萸肉(五錢,蒸熟)
水煎服,三月便可身健受孕,斷可種子。此方之用,不特補血,而純於填精。精滿則子宮易於攝精,血足則子宮易於容物,皆有子之道也。惟是貪欲者多,節欲者少,往往不驗。服此者果能節欲三月,心靜神清,自無不孕之理,否則不過身體壯健而已,勿咎方之不靈也。
服藥三月後不受孕,仍照原方加杜仲二錢(炒)、續斷二錢、白朮五錢(土炒)、雲苓三錢,服數劑後,必受孕矣。
胸滿不思食不孕
婦人有飲食減少,胸膈滿悶,終日倦怠思睡,一經房事,呻吟不已,人以為脾胃之氣虛也,誰知是腎氣不足乎。夫氣宜升騰,不宜消降。升騰於上焦,則脾胃易於分運;降陷於下焦,則脾骨難於運化。人乏水穀之養,則精神自爾倦怠,脾胃之氣可升而不可降也明甚。然則脾胃之氣雖充於脾胃之中,實生於兩腎之內。無腎中之水氣,則胃之氣不能騰;無腎中之火氣,則脾之氣不能化,惟有腎之水火二氣,而脾胃之氣始能升騰而不降也。然則補脾胃之氣,可不急補腎中水火之氣乎?治法以補腎氣為主,但補腎而不兼補脾胃之品,則腎之水火二氣,不能提於至陽之上也。
方用並提湯:
大熟地(一兩,九蒸) 山萸肉(三錢,蒸) 枸杞(二錢) 白朮(一兩,土炒) 黨參(五錢) 柴胡(五分) 黃耆(五錢,生用) 巴戟(一兩,鹽水浸)
水煎服,三月而腎氣大旺,再服一月,未有不能受孕者。此方補氣之藥多於補精,似乎以補脾胃為上矣。孰知脾胃健,而生精自易,是補脾胃之氣與血,正所以補腎之精與水也。又益以補精之味,則陰氣自足,陽氣易升,自爾騰越於上焦矣。陽氣不下陷,則無非大地陽春,隨遇皆是化生之機,安有不受孕之理歟!
胸滿不孕,人每誤為脾胃虛寒不能克食,用扶脾消導之藥,腎氣愈虛,何能受孕?妙在立方不峻補腎火,所以不用桔、附等藥。但專補腎氣,使脾胃之氣不復下陷,則帶脈氣充,胞胎氣暖,自然受孕無難矣。
下身冰冷不孕
婦人有下身冰冷,非火不暖,交感之際,陰中絕無溫熱之氣,人以為天分之薄也,誰知是胞胎寒之極乎。夫寒冰之地,不生草木;重陰之淵,不長魚龍。今胞胎既寒,何能受孕?雖男子鼓勇力戰,其精甚熱,直射於子宮之內,而寒冰之氣相逼,亦不過茹之於暫而不能不吐之於久也。夫猶是人也,此婦之胞胎,何以寒涼至此,豈非天分之薄乎?非也,蓋胞胎居於心腎之間,上繫於心而下繫於腎,胞胎之寒涼,乃心腎二火衰微也。故治胞胎者,必須補心腎二火而後可。
方用溫胞飲:
白朮(一兩,土炒) 巴戟(一兩,鹽水浸) 黨參(三錢) 杜仲(三錢,炒黑) 菟絲子(三錢,炒) 芡實(三錢,炒) 肉桂(二錢,去粗皮,研) 附子(三分,制) 山藥(三錢,炒) 補骨脂(二錢,鹽水炒)
水煎服,一月而胞胎熱。此方之妙,補心而即補腎,溫腎而即溫心。心腎之氣旺,則心腎之火自生;心腎之火生,則胞胎之寒自散。原因胞胎之寒,以至茹而即吐,而今胞胎熱矣,尚有施而不受者乎?若改湯為丸,朝夕吞服,尤能攝精,斷不至有伯道無兒之嘆也。
今之種子者,多喜服熱藥。不知此方特為胞胎寒者設。若胞胎有熱,則不宜服,審之!
胸滿少食不孕
婦人有素性恬淡,飲食少則平和,多則難受,或作嘔泄,胸膈脹滿,久不受孕,人以為賦稟之薄也,誰知是脾胃虛寒乎。夫脾胃之虛寒,原因心腎之虛寒耳。蓋胃土非心火不能生,脾土非腎火不能化。心腎之火衰,則脾胃失生化之權,即不能消水穀以化精微矣。既不能化水穀之精微,自無精液以灌溉於胞胎之中,欲胞胎有溫暖之氣以養胚胎,必不可得。縱然受胎,而帶脈無力,亦必墮落。此脾胃虛寒之咎,故無玉麟之毓也。治法可不急溫補其脾胃乎?然脾之母,原在腎之命門;胃之母,原在心之包絡,欲溫補脾胃,必須補二經之火。蓋母旺,子必不弱;母熱,子必不寒,此子病治母之義也。
方用濕土毓麟湯:
巴戟(一兩,去心,酒浸) 覆盆子(一兩,酒浸,蒸) 白朮(五錢,土炒) 黨參(三錢) 懷山藥(五錢,炒) 神麯(一錢,炒)
水煎服,一月可以種子矣。此方之妙,溫補脾胃,而又兼補命門與心包絡之火,藥味不多而四經並治。命門、心包之火旺,則脾與胃無寒冷之虞,子母相顧,一家和合,自然飲食多而善化,氣血旺而能任,帶脈有力不虞落胎,安有玉麟之不育哉!
少食不孕,與胸滿不思飲食有間,一補腎中之氣,一補命門與心包絡之火。藥味不多,其君、臣、佐、使之妙,宜細參之。
少腹急迫不孕
婦人有少腹之間,自覺有緊迫之狀,急而不舒,不能生育,此人人之所識也,誰知是帶脈之拘急乎。夫帶脈繫於腰臍之間,宜弛而不宜急。今帶脈之急者,由於腰臍之氣不利也;而腰臍之氣不利者,由於脾胃之氣不足也。脾胃氣虛,則腰臍之氣閉;腰臍之氣閉,則帶脈拘急,遂致牽動胞胎,精即直射於胞胎,胞胎亦暫能茹納,而力難負載,必不能免小產之虞。況人多不能節欲,安得保其不墜乎?此帶脈之急,所以不能生子也。治法宜寬其帶脈之急,而帶脈之急不能這寬也;宜利其腰臍之氣,而腰臍之氣不能遽利也。必須大補其脾胃之氣與血,而腰臍可利,帶脈可寬,自不難於孕育矣。
方用寬帶湯:
白朮(一兩,土炒) 巴戟肉(五錢,酒浸) 黨參(三錢) 補骨脂(一錢,鹽水炒) 麥冬(三錢,去心) 杜仲(三錢,炒黑) 大熟地(五錢,九蒸) 肉蓯蓉(三錢,洗淨) 白芍(三錢,酒炒) 當歸(二錢,酒洗) 五味(三分,炒) 建蓮子(三十粒,不去心)
水煎服,四劑少腹無緊迫之狀,服一月即受胎。此方之妙,脾胃兩補,而又利其腰臍之氣,自然帶脈寬舒,可以載物而勝任矣。或疑方中用五味、白芍之酸收,不增帶脈之急,而反得帶脈之寬,殊不可解。豈知帶脈之急,由於氣血之虛,蓋血虛則縮而不伸,氣虛則攣而不達。用芍藥之酸以平肝木,則肝不克脾;用五味之酸以生腎水,則腎能益帶。似相礙而實相濟也,何疑之有?
凡種子治法,不出帶脈、胞胎二經,數言已泄造化之秘矣。
嫉妒不孕
婦人有懷抱素惡,不能生子者,人以為天心厭之也,誰知是肝氣鬱結乎。夫婦人之有子也,必然心脈流利而滑,脾脈舒徐而和,腎脈大旺而鼓指,始稱喜脈。未有三部脈郁,而能生子者也。若三部脈郁,肝氣必因之而更郁,肝氣鬱,則心腎之脈必致郁之極而莫解。蓋子母相依,郁必不喜,喜必不郁也。其不能成胎者,以肝木不舒,必下克脾土,而致塞脾土之氣。塞則腰臍之氣必不利,腰臍之氣不利,必不能通任脈而達帶脈,則帶脈之氣亦塞矣。帶脈之氣既塞,則胞胎之門必閉,精即到門,亦不得其門而入矣,其奈之何哉!治法必解四經之郁,以開胞胎之門,則庶幾矣。
方用開鬱種玉湯:
白芍(一兩,酒炒) 香附(三錢,酒炒) 花粉(三錢) 白朮(五錢,土炒) 丹皮(三錢,酒洗) 茯苓(三錢) 當歸(五錢,酒洗)
水煎服。一月則鬱結之氣開,郁開則無非喜氣之盈腹,而嫉妒之心,亦可以一易,自然兩相合好,結胎於頃刻之間矣。此方之妙,解肝氣之郁,宣脾氣之困,而心腎之氣亦因之俱舒,所以腰臍利而任帶通達,不必啟胞胎之門而胞胎自啟,不特治嫉妒者也。
方似平平無奇,然卻能解妒種子,不可忽視。若懷娠而仍然嫉妒,必致血鬱墮胎,即幸不墮胎,生子多不能成,方加解妒飲合煎之,可保無虞,必須變其性情始效。
解妒飲:
黍谷(各九十粒) 麥(生用) 小黑豆(各四十九粒,豆炒熟) 高梁(五十五粒)
肥胖不孕
婦人有身體肥胖,痰涎甚多,不能受孕者,人以為氣虛之故,誰知是濕盛之故乎。夫濕從下受,乃言外邪之濕也。而肥胖之濕,實非外邪,乃脾土之內病也。然脾土既病,不能分化水穀以養四肢,宜其身軀瘦弱,何以能肥胖乎?不知濕盛者多肥胖,肥胖者多氣虛,氣虛者多痰涎,外似壯健而內實虛損也。內虛則氣必衰,氣衰則不能行水,而濕停於腸胃之間,不能化精而化涎矣。夫脾本濕土,又因痰多,愈加其濕,脾不能受熱,必津潤於胞胎,日積月累,則胞胎竟變為汪洋之水窟矣。且肥胖之婦,內肉必滿遮子宮,不能受精,此必然之勢也。況又加水濕之盛,即男子甚健,陽精直達子宮,而其水勢滔滔,氾濫可畏,亦遂化精為水矣,又何能成妊哉?治法必須以瀉水化痰為主。然徒瀉水化痰而不急補脾胃之氣,則陽氣不旺,濕痰不去,人先病矣。烏望其茹而不吐乎?
方用加味補中益氣湯:
黨參(三錢) 黃耆(三錢,生用) 柴胡(一錢) 甘草(一錢) 當歸(二錢,酒洗) 升麻(四分) 茯苓(五錢) 白朮(一兩,土炒) 陳皮(五分) 半夏(三錢,制)
水煎服,八劑痰涎盡消,再十劑水濕利,子宮涸出,易於受精而成孕矣。其在於昔,則如望洋觀海;而至於今,則是馬到成功也。快哉!此方之妙,妙在提脾氣而升於上,作云作雨,則水濕反利於下行;助胃氣而消於下,為津為液,則痰涎轉易於上化。不必用消化之品以損其肥,而肥自無礙;不必用浚決之味以開其竅,而竅自能通。陽氣充足,自能攝精;濕邪散除,自可受種,何肥胖不孕之足慮乎?再十劑後,方加杜仲一錢半(炒,斷絲)、續斷一錢半(炒),必受孕矣。
骨蒸夜熱不孕
婦人有骨蒸夜熱,遍體火焦,口乾舌燥,咳嗽吐沫,難於生子者,人以為陰虛火動也,誰知是骨髓內熱乎。夫寒陰之地,固不生物;而乾旱之田,豈能長養?然而骨髓與胞胎何相關切,而骨髓之熱,即能使人不嗣,此前賢所未言者也。山一旦創言之,不幾為世欲所駭乎?而要知不必駭也,此中實有至理焉。蓋胞胎為五臟外之一臟耳,以其不陰不陽,所以不列於五臟之中。所謂不陰不陽者,以胞胎上繫於心包,下繫於命門。繫心包者通於心,心者陽也;繫命門者通於腎,腎者陰也。是陰之中有陽,陽之中有陰,所以通於變化,或生男,或生女,俱從此出。然必陰陽協和,不偏不枯,始能變化生人,否則否矣。況胞胎既通於腎,而骨髓亦腎之所化也。骨髓熱,由於腎之熱,腎熱而胞胎亦不能不熱。且胞胎非骨髓之養,則嬰兒無以生骨,骨髓過熱則骨中空虛,惟存火熱之氣,又何能成胎?治法必須清骨中之熱。然骨熱由於水虧,必補骨之陰,則骨熱除,珠露有滴濡之喜矣。壯水之主,以制陽光,此之謂也。
方用清骨滋腎散:
地骨皮(一兩,酒洗) 麥冬(五錢,去心) 丹皮(五錢) 元參(五錢,酒洗) 五味子(五分,炒,研) 沙參(五錢) 白朮(三錢,土炒) 石斛(二錢)
水煎,連服三十劑而骨熱解,再服六十劑自受孕。此方之妙,補腎中之精,涼骨中之熱,不清胞胎,而胞胎自無太熱之患。然陰虛內熱之人,原易受妊,今因骨髓過熱,所以受精而變燥,以至難於育子。本非胞胎之不能受精,所以稍補其腎,殺其火之有餘,而益其水之不足,便易種子其。
治骨髓熱,所以不用熟地。方極善,用者萬勿加減。凡峻藥,病去七分即止,不必拘泥三十劑、六十劑之數。
腰痠腹脹不孕
婦人有腰痠背楚,胸滿腹脹,倦怠欲臥,百計求嗣不能如願,人以為腰腎之虛也,誰知是任、督之因乎。夫任脈行於前,督脈行於後,但皆從帶脈之上下而行也。故任脈虛,則帶脈墜於前;督脈虛,則帶脈墜於後,雖胞胎受精,亦必小產,況在任、督之脈既虛,而疝瘕之症必起,疝瘕礙胞胎而外障,則胞胎縮於疝瘕之內,往往精施而不能受,雖餌以玉燕亦何益哉?治法必須先去其疝瘕之病,而補其任、督之脈,則提挈天地,把握陰陽,呼吸精氣,包裹成形,力足以勝任而無虞矣。外無所障,內有所容,安有不能生育之理?
方用升帶湯:
白朮(一兩,土炒) 沙參(五錢) 黨參(三錢) 肉桂(一錢,去粗皮,研) 荸薺粉(三錢) 鱉甲(三錢,炒) 半夏(一錢,制) 神麯(一錢,炒) 茯苓(三錢)
水煎服,三十劑而任督之氣旺,再服三十劑而疝瘕之症除。任督之氣升,而疝瘕自有難容之勢。況方中有肉桂以散寒,荸薺以祛積,鱉甲之攻堅,茯苓之利濕,有形自化於無形,滿腹皆長騰之氣矣。何至受精而再墜乎哉!
此方為有疝瘕而設,故用沙參、荸薺粉、鱉甲以破堅理氣。若無疝瘕,去上三味,加杜仲一錢半(炒)、澤瀉一錢半(炒)、甘枸杞二錢,三味服之,腰痠腹脹自除矣。鱉甲破氣,不可誤服,惟有疝瘕與肝鬱者宜之。
便澀腹脹足浮腫不孕
婦人有小水艱澀,腹脹腳腫,不能受孕者,人以為小腸之熱也,誰知是膀胱之氣不化乎?夫膀胱原與胞胎相近,膀胱病而胞胎亦病矣。蓋水濕之氣必走膀胱,而膀胱不能自化,必得腎氣相通,始能化水以出陰器。倘膀胱無腎氣之通,則膀胱之氣化不行,水濕之氣必且滲入胞胎之中,而成汪洋之勢。汪洋之田,又何能生物也哉?治法必須壯腎氣,以分消胞胎之濕;益腎火,以達化膀胱之水。使先天之本壯,則膀胱之氣化,胞胎之濕除,而汪洋之田,化成雨露之壤矣。水化則膀胱利,火旺則胞胎暖,安有布種而不發生哉!
該方用化水種子湯:
巴戟(一兩,鹽水浸) 白朮(一兩,土炒) 茯苓(五錢) 菟絲子(五錢,酒炒) 車前(二錢,酒炒) 黨參(三錢) 芡實(五錢,炒) 肉桂(一錢,去粗皮)
水煎服,二劑膀胱之氣化,四劑艱澀之症除,又十劑虛脹腳腫之病形消,再服六十劑,腎氣大旺,胞胎溫暖,易於受胎而生育矣。此方利膀胱之水,全在補腎中之氣;暖胞胎之氣,全在壯腎中之火。至於被腎中之藥,多是濡潤之品,不以濕而益助其濕乎?然方中之藥,妙於補腎之火而非補腎之水。尤妙於補火而無燥烈之虞,利水而非盪滌之猛。所以膀胱氣化,胞胎不濕,而發榮長養無窮。與便澀、腹脹、足浮腫,此症極多,不惟不能受孕,抑且漸添染症,久而不愈,甚有成勞瘵不治者。此方補水而不助濕,補火而使歸原,善極,不可加減一味。若無好肉桂,以破故紙一錢(妙)代之,用核桃仁二個,連皮燒黑,去皮用仁作引;若用好肉佳,即可不用核桃引。
妊娠
妊娠惡阻
婦人懷好之後,噁心嘔吐,思酸解渴,見酸憎惡,因倦欲臥,人皆曰妊娠惡阻也,誰知肝血亦燥乎。夫婦人受妊,本於腎氣之旺也,腎旺是以攝精。然腎一受精而成妊,則腎水生胎,不假化於五臟,而肝為腎之子,日食母氣以舒,一日無津液之養,則肝氣迫索。而腎水不能應,則肝氣益急,肝急則火動而逆也。肝氣既逆,是以嘔吐噁心之症生焉。嘔吐縱不至太甚,而其傷氣則一也。氣既受傷,則肝血愈耗,世人用四物湯治胎前諸症者,正以其能生肝之血也。然補肝以生血,未有不佳,但生血而不知生氣,則脾胃衰微,不勝頻嘔,由恐氣虛則血不易生也。故於平肝補血之中,加以健脾開胃之品,以生陽氣,則氣能生血,尤益胎氣耳。或疑氣逆而用補氣之藥,不益助其逆乎?不知妊娠惡阻,其逆不甚,且逆是因虛而逆,非因邪而逆也。因邪而逆者,助其氣而逆增;因虛而逆者,補其氣則氣逆轉,況補氣於補血之中,則陰足以制陽,又何慮其增逆乎?
宜用順肝益氣湯:
黨參(一兩) 當歸(一兩,酒洗) 茯苓(二錢) 蘇子(一錢,炒,研) 白朮(三錢,土炒) 陳皮(三分) 熟地(五錢,九蒸) 白芍(三錢,酒炒) 神麯(一錢,炒) 麥冬(三錢,去心) 砂仁(一粒,炒,研)
水煎服,一劑輕,二劑平,三劑全愈。此方平肝則肝逆除,補腎則肝燥息,補氣則血易生。凡胎病而少帶惡阻者,俱以此方投之,無不安,最有益於胎婦,其功更勝於四物焉。
亦有肝鬱氣滯,胸膈膨悶,見食不惡,不能多食,雖系妊娠而非惡阻,宜分別治之,後另有方。
疏肝化滯湯(能解鬱進食)
全當歸(酒洗,六錢) 杭芍(酒炒,三錢) 黨參(去蘆,三錢) 白扁豆(云皮,三錢) 雲苓(二錢) 香附(炒焦,二錢) 砂仁(炒,研,錢半) 條芩(炒焦,八分) 神麯(炒焦,錢半) 廣皮(八分) 薄荷(六分) 甘草(五分)
水煎服。
妊娠浮腫
妊娠有至五個月,肢體倦怠,飲食無味,先兩足腫,漸至遍身頭面俱腫,人以為濕氣使然也,誰知脾肺氣虛乎。夫妊娠雖有按月養胎之分,其實不可拘於月數,總以健脾補肺為大綱。蓋脾統血,肺主氣,胎非血不蔭,非氣不至。脾健則血旺而蔭胎,肺清則氣旺而生子。苟肺衰則氣餒,氣餒則不能運氣於皮膚矣;脾虛則血少,血少則不能運血於肢體矣。氣與血兩虛,脾與肺失職,所以飲食難消,精微不化,勢必至氣血下陷,不能升舉,而濕邪即乘其所虛之處,積而成浮腫症。非由脾肺之氣血虛而然耶?治法當補其脾之血與肺之氣,不必祛濕,而濕自無不去之理。
方用加減補中益氣湯:
黨參(五錢) 黃耆(三錢,生用) 柴胡(一錢) 當歸(三錢,酒洗) 白朮(五錢,土炒) 茯苓(一兩) 甘草(一分) 升麻(三分) 陳皮(三分)
水煎服,四劑即愈,十劑不再犯。夫補中益氣湯之立法也,原長提脾肺之氣,似乎益氣而不補血,然而血非氣不生,是補氣即所以生血。觀當歸補血湯,用黃耆為君,則較著彰明矣。況濕氣乘脾肺之虛而相犯,未便大補其血,恐陰太盛而招陰也。只補氣而助以利濕之品,則氣升而水尤易散,血亦隨之而生矣,然則何以重用茯苓至一兩,不幾以利濕為君乎?嗟嗟濕症,而不以此藥為君,將以何者為君乎?況重用茯苓於補氣之中,雖曰滲濕,而仍是健脾清肺之意。且凡利水之品,多是耗氣之藥,而茯苓與參朮合,實補多於利,所以重用之以分濕邪,即以補氣血耳。
妊娠少腹疼
妊娠少腹作疼,胎動不安,如有下墮之狀,人只知帶脈無力也,誰知是脾腎之虧乎。夫胞胎雖繫於帶脈,而帶脈實關於脾腎,脾腎虧損,則帶脈無力,胞胎即無以勝任矣。況人之脾腎虧損者,非飲食之過傷,即色欲之太甚,脾腎虧,則帶脈急,胞胎所以有下墮之狀也。然則胞胎之系,通於心與腎,而不通於脾,補腎可也,何故補脾?然脾為後天,腎為先天,脾非先天之氣不能,腎非後天之氣不能生,補腎而不補脾,則腎之精何以遽生也?是補後天之脾,正所以補先天之腎也;補先後二天之脾與腎,正所以固胞胎之氣與血,脾腎可不均補乎?
方用安奠二天湯:
黨參(一兩,去蘆) 熟地(一兩,九蒸) 山萸(五錢,蒸,去核) 白朮(一兩,土炒) 山藥(五錢,炒) 炙草(一錢) 杜仲(三錢,炒) 扁豆(五錢,炒,去皮) 枸杞(二錢)
水煎服,一劑而疼止,二劑而胎安矣。夫胎動,乃脾腎雙虧之症,非大用參、朮、熟地補陰補陽之品,斷不能挽回於頃刻。世人往往畏用參、術,或少用以冀建功,所以寡效。此方正妙在多用也。
妊娠口於咽疼
妊娠至三四個月,自覺口乾舌燥,咽喉微疼,無津以潤,以至胎動不安,甚則血流如經水。人以為火動之極也,誰知是水虧之甚乎。夫胎也者,本精與血之相結而成。遂月養胎,古人每分經絡,其實均不離腎水之養,故腎水足而胎安,腎水虧而胎動。然腎水又何能動胎,必腎經之火動而胎動不安耳,然而火之有餘,仍是水之不足,所以火炎而胎動,補血則胎自安,亦既濟之義也。惟是腎水不能遽生,必須滋補肺金,金潤則能生水,而水有逢源之樂矣。水既有本,則源泉混混矣,而火又何難制乎?再少加以清熱之品,則胎自無不安矣。
方用潤燥安胎湯:
熟地(一兩,九蒸) 生地(二錢,酒炒) 益母(二錢) 麥冬(五錢,去心) 黃芩(一錢,酒炒) 五味(五錢,炒) 山萸肉(五錢,蒸) 阿膠(二錢,炒)
水煎服,二劑而燥息,再二劑而胎安,連服十劑而胎不再動矣。此方專填腎中之精,而兼補肺,然補肺仍是補腎之意,故腎經不幹燥,則火不能灼胎焉,有不安之理乎?
妊娠吐瀉腹疼
妊娠上吐下瀉,胎動欲墮,腹疼難忍,急不可緩,此脾胃虛極而然也。夫脾胃之氣虛,則胞胎無力,必崩墜之虞,況又上吐下瀉,則脾與胃之氣因吐瀉而愈虛,欲胞胎之無恙也得乎?然胞胎疼痛,而究不至下墜者何也?全賴腎氣之固也。胞胎繫於腎,而連於心,腎氣固,則交於心,其氣通於胞胎,此胞胎之所以欲墮而不得也。且腎氣能固,則陰火必來生脾;心氣能通,則心火必來援胃,則脾胃雖虛而未絕,胞胎雖動而不墮,可不急救其脾胃乎?然脾胃當將絕而未絕之時,只救脾胃而難遽生,更宜補其心腎之火,使之生土,則兩相接續,胎自固而安矣。
方用援土固胎湯:
黨參(一兩) 白朮(二兩,土炒) 製附子(五分) 山藥(一兩,炒) 菟絲(三錢,酒炒) 續斷(三錢) 杜仲(三錢,炒) 砂仁(三錢,炒,研) 炙草(一錢) 山萸(一兩,蒸,去核) 肉桂(二錢,去粗皮) 枸杞(三錢)
水煎服,一劑而瀉止,二劑而諸病盡愈矣。此方救脾胃之土十之八,救心腎之火十之二也。救人輕於救土者,豈以土欲絕而火未甚衰乎?非也。蓋土崩非重劑不能援,火衰雖小劑而可助。熱藥多用,必有太燥之虞,不比溫甘之品也。況胎動系土衰,而非火弱,何用太熱?妊娠忌桂附,是恐傷胎,豈可多用?小熱之品,計之以錢;大熱之品,計之以分者,不過用以引火,而非用以壯火,其深思哉!
妊娠子懸肋疼
妊娠有懷抱憂鬱,以致胎動不安,兩脅悶而疼痛,如弓上弦,人只知是子懸之病,誰知是肝氣不通乎。夫養胎半繫於腎水,然非肝血相助,則腎水實有獨力難支之勢,故保胎必滋腎水,而肝血斷不可不顧。使肝氣不郁,則肝之氣不閉,而肝之血必旺,自然灌溉胞胎,合腎水而並協養胎之力。今肝氣因憂鬱而閉塞,則胎無血蔭,腎難獨任,而胎安得不上升以覓食,此乃鬱氣使然也。莫認為子之欲自懸,而妄用瀉子之品,則得矣。治法宜開肝氣之鬱結,補肝血之燥熱,則子懸自定矣。
方用解鬱湯:
殼參(一錢) 白朮(五錢,土炒) 白茯苓(三錢) 當歸(一兩,酒洗) 砂仁(三粒,炒,研) 薄荷(二錢) 白芍(一兩,酒炒) 枳殼(五分,炒) 山梔子(三錢,炒)
另加薏仁米三四錢尤妙
水煎服,一劑而悶痛除,二劑而子懸定,至三劑而全安,去梔子再多服數劑不復發。此乃平肝解鬱之聖藥,郁開則木不剋土:肝平則火不妄動,方中又有健脾開胃之品,自然水精四布。而肝與腎有潤澤之機,則胞胎自無乾燥之患,又何慮上懸之不愈哉!
妊娠跌損
妊娠有失足跌損,致傷胎元,腹中疼痛,勢如將墮者,人只知是外傷之為病也,誰知有內傷之故乎。凡人內無他症,胎元堅固,即或跌撲閃挫,依然無恙。惟內之氣血素虧,故略有閃挫,胎便不安。若止作閃挫外傷治,斷難奏功,且恐有因治而反墮者,可不慎歟!必須大補氣血,而少加以行瘀之品,則瘀散胎安矣。但大補氣血之中,又宜補血之品多於補氣之藥,則無不得之。
方用救損安胎湯:
當歸(一兩,酒洗) 白芍(三錢,酒炒) 炙草(一錢) 生地(一兩,酒炒) 白朮(五錢,土炒) 黨參(一錢) 乳香(一錢,去油) 沒藥(一錢,去油) 蘇木(三錢,搗碎)
水煎服,一劑而疼痛止,二劑而勢不下墜矣。不必三劑也。此方之妙,妙在既能去瘀而不傷胎,又能補氣補血而不凝滯,故無通利害,亦痊跌閃之傷,有益無損,大建奇功。無娠閃挫,亦可用之。
胎漏
妊娠有胎不動,腹不疼,而小便中時常有血流出者,人以為血虛胎漏也,誰知氣虛不能攝血乎。夫血只能蔭胎,而胎中之蔭血,必賴氣以衛之,氣虛下陷,則蔭胎之血亦隨氣而陷矣。然則氣虛下陷,而血未嘗虛,似不應與氣同陷也。不知氣乃血之衛,血賴氣以固,氣虛則血無憑依,無憑依則燥急,燥急必生邪熱。血寒則靜,血熱則動,動則外出而莫能遏又安得不下流乎?倘氣不虛而血熱,則必大崩,而不止些微之漏矣。治法宜補其氣之不足,而瀉其火之有餘,則血不必止而自無不止矣。
方用助氣補漏湯:
黨參(一兩) 白芍(五錢,酒炒) 益母草(一錢) 續斷(二錢) 黃芩(三錢,酒炒) 甘草(一錢) 生地(三錢,酒炒)
水煎服,一劑而血止,二劑再不漏矣。此方用黨參以補陽氣,用黃芩以瀉陰火。火泄則血不熱,而無欲動之機;氣旺則血有依,而無可漏之竅。氣血俱旺而和協,自然歸經而各安其所矣,又安有漏泄之患哉!補血不用當歸妙。
妊娠子鳴
妊娠懷胎至七八個月,忽然兒啼腹中,腰間隱隱作痛,人以為胎熱之過也,誰知是氣虛之故乎。夫兒之在胞胎也,全憑母氣以化成。母呼兒亦呼,母吸兒亦吸,未嘗有一刻之間斷。至七八個月,則母氣必虛矣。兒不能隨母之氣以為呼吸,必有迫不急待之勢。母子原相依為命,子失母之氣,則拂子之意,而啼於腹中,似可異而究不必異,病名子鳴,氣虛甚也。治宜大補其氣,使母之氣與子氣相合,則子之意安,而啼亦息矣。
方用扶氣止啼湯:
黨參(一兩) 黃耆(一兩,生用) 橘紅(五分) 花粉(一錢) 麥冬(一兩,云去心) 甘草(一錢) 當歸(五錢,酒洗)
水煎服,一劑而啼即止,二劑不再啼。此方用黨參、黃耆、麥冬以補肺,使肺氣旺,則胞胎之氣亦旺。胞胎之氣旺,則胞中之子氣有不隨母之氣以為呼吸者,未之有也。
子狂
婦人懷妊有口渴汗出、大飲冷水而煩串要狂、腰腹疼痛,以致胎欲墮者,人以為火盛之極也,抑知是何經火盛乎?此乃胃火炎熾,熬煎胞胎之水,以致胞胎之水涸,胎失所養,故動而不安耳。夫胃為水穀之海,多氣多血之經,所以養五臟六腑者,蓋萬物皆生於上,土氣厚而物始生;土氣薄,而物必死。然土氣之所能厚者,全賴火氣之來生也;胃之能化水穀者,亦賴火氣之能化也。今胃中有火,宜乎生土,何以火盛而反致害乎?不知無火難以生土,而火多又能爍水,雖土中有火土不死,然亦必有水方不燥。使胃火大旺,必致爍干腎水,土中無水,則自潤不足,又何以分潤胞胎?土爍之極,火熱炎蒸,犯心越神,兒胎受逼,安得不下墜乎?經所謂二陽之病發心脾者,正此義也。治法必須瀉火滋水,使水氣得旺,則火氣自衰,火衰而胎之狂躁自定矣。
方用息焚安胎湯:
生地(一兩,酒炒) 茯苓(三錢) 青蒿(五錢) 白朮(五錢,土炒) 黨參(三錢) 知母(二錢) 花粉(二錢)
水煎服,一劑而狂少平,二劑而狂大定,三劑而火盡解、胎亦安矣。此方藥料頗重,恐人慮不勝,不敢全用,又不得不再為囑之。懷胎而火勝若此,非大劑何以能蠲?火不息則狂不止,而胎能安耶?況藥料雖多,均是滋水之味,益而無損,勿過慮也。
妊娠燥狂,每誤有別症,不曰痰甚,即云時疾傳經,而置妊娠於不問,誤服多藥,數月不愈。甚有打去胎而以顧大人性合為名者,更屬糊塗之極。原方不可加減。
妊娠中惡
婦人懷子在身,痰多吐涎,偶遇鬼神祟惡,忽然腹中疼痛,胎向上頂,人疑為子懸之病也,誰知是中惡而胎不安乎。大凡不正之氣,最易傷胎。故有孕之婦,斷不宜入廟燒香與避靜陰寒之地,如古洞幽巖皆不可登,蓋邪祟多在神字潛蹤。幽陰巖洞,亦其往來遊戲之所,觸之最易相犯,不可不深戒也。況孕婦又多痰涎,眼目易眩,目一眩如有妄見,此招祟因痰而起也。人云怪病多起於痰,其信然歟!治法似宜以治痰為主,然治痰必至耗氣,氣虛而痰難消化,胎必動搖,必須補氣以生血,補血以治痰,再加以清痰之品,則氣血不虧,痰亦易化矣。
方用消惡安胎湯:
當歸(一兩,酒洗) 黨參(三錢) 茯苓(五錢) 白朮(五錢,土炒) 蘇葉(一錢) 甘草(一錢) 白芍(一兩,酒炒) 陳皮(五分) 花粉(三錢) 沉香(一錢,研末)
此方大補氣血,輔正邪自除之義也。輔正逐邪,方極平正,如此可知用金石之藥以化痰者,皆矜奇立異,欲速取效,不知暗耗人之真氣。戒之!戒之!
妊娠多怒墮胎
婦人有懷妊之後,未至成形,或已成形,其胎忽墮,人皆曰氣血衰微,不能固胎也。誰知是性急怒多,肝火大動而不靜乎。夫肝本藏血,肝怒則不藏,不藏則血難固。蓋肝雖屬木,而木中實寄龍雷之火,所謂相火是也。相火宜靜,而不宜動,靜則安,動則熾。況木中之火,又易動而難靜者也。人生在世,無日非動靜之時,即無日非動火之時,尤加大怒,則火益動矣。火動而不可止遏,則火勢飛揚,不能生氣化胎,而反食氣傷精矣。精傷則胎無所養,勢必不墜而不已,經所謂「少火生氣,壯火食氣」,正此義也。治法宜平其肝中之火,利其腰臍之氣,使氣生夫血,而血清其火,則庶幾矣。
方用利氣瀉火湯:
黨參(三錢) 白朮(一兩,土炒) 甘草(一錢) 熟地(五錢,九蒸) 當歸(三錢,酒洗) 芡實(三錢,炒) 白芍(五錢,酒炒) 黃芩(二錢,酒炒)
水煎服,六十劑而胎不墜矣。此方名雖利氣,而實補氣也。然補氣而不加以瀉火之品,則氣旺面火不能平,必反害其氣也。故加黃芩於補氣之中以瀉火,又有熟地、歸、芍以滋肝而壯水之主,則血不燥而氣得和,怒氣息而火自平,不必利氣而氣無不利,即無往而不利矣。
性急怒多而不用舒肝藥者,以其是胎娠故也。經云「胎病則母病,胎安則母病自愈」,所以妊娠一門,總以補氣養血安胎為主,則萬病自除矣。
小產
行房不慎
好婦因行房顛狂,遂致小產,血崩不止,人以為火動之極也,誰知是氣脫之故乎。大凡婦人之懷妊也,賴腎水以蔭胎。水源不足,則火易沸騰,加以久戰不已,則火必大動。再至興酣顛狂,精必大泄,精大泄則腎水易涸,而龍雷相火益熾,水火兩病胎,不能固而墮矣。胎墮而火猶未息,故血隨火而崩下,有不可止遏之勢,人謂火動之極,亦未為大誤也。但血崩本於氣虛,火盛本於水虧,腎水既虧,則氣之生源涸矣。氣源既涸,而氣有不脫者乎?此火動是標,而氣脫是本也。經云「治病必求其本」,本固而標自立矣。若只以止血為主,而不急固其氣,則氣散不能速回,而血何由止;不大補其精,則水涸不能遽長,而火且益熾。不揣其本,而濟其末,山未見有能濟者也。
方用固氣填精湯:
當歸(五錢,酒洗) 黃耆(一兩,生用) 芥穗(二錢,炒) 白朮(五錢,土炒) 大熟地(一兩,九蒸) 黨參(一兩) 三七(五分,研末沖)
水煎服,一劑而血止,二劑而身安,四劑而全愈。此方之妙,妙在不去清火,而惟去補氣、補精。其奏功獨神者,以諸藥溫潤,能除大熱也。蓋熱是虛,故補氣自能攝血,補精自能止血,意在本也。
小產血崩,多由行房而致。若年逾四十,參、耆宜倍用,熟地宜減半用,以其氣虛火衰也,否則每令氣脫不救。凡有妊娠者,須忍欲謹避房事,萬勿自蹈危途,慎之!
跌閃小產
妊婦有跌撲閃挫,遂致小產,血流紫塊,昏暈欲絕者,人皆曰瘀血作祟也。誰知是血室損傷乎。夫血室與胞胎相連,如唇齒之相依,胞胎有傷,則血室亦損,唇亡齒寒,理有必至也。然胞胎傷損而流血者,其傷淺;血室傷損而流血者,其傷深。傷之淺者疼在腹,傷之深者暈在心。同一跌撲損傷,而未小產與已小產治各不同。未小產而胎不安者,宜顧其胎,而不可輕去其血;已小產而血大崩,宜散其瘀,而不可重傷其氣,蓋胎已墮,血既脫而血室空虛,惟氣存耳。倘或再傷其氣,安保無氣脫之憂乎?經云「血為營、氣為衛」,使衛有不固,則營無依而危矣。故必補氣以生血,新血生而瘀血自散矣。
方用理氣散瘀湯:
黨參(一兩) 黃耆(一兩,生用) 茯苓(三錢) 紅花(一錢) 當歸(五錢,酒洗) 丹皮(三錢) 薑炭(一錢)
水煎服,一劑而流血止,二劑而昏暈除,三劑而全安矣。此方用黨參、黃耆以補氣,氣旺而血可攝也;用當歸、丹皮以生血,血生則瘀難留也;用紅花、黑姜以活血,血活而暈可除也;用茯苓以利水,水利則血易歸經也。
胎未隨宜加杜仲(炒炭)一錢、續斷(炒黑)一錢,若胎已墮服原方。血崩不止加貫眾炭三錢,若血閉心暈加元胡索一錢。
大便乾結小產
妊婦有口渴煩躁,舌上生瘡,兩唇腫裂,大便乾結,數日不得通,以致腹痛小產者,人皆曰大腸之火熱也。誰知是血熱爍胎乎。夫血所以養胎也,溫和則胎受其益,太熱則胎受其損。如其熱以爍之,則兒在胞胎之中,若有探湯之苦,難以存活,則必外越下奔,以避炎氣之逼迫,欲其胎之不墜也得乎?然而血蔭乎胎則血必虛耗。血者陰也,虛則陽亢,亢則害矣。且血乃陰水所化,血日蔭胎取給,刻不容緩,而火熾陰水,不能速生以化血,所以陰虛火動。陰中無非火氣,血中亦無非火氣矣。兩火相合。焚逼兒胎,此胎之所以下墜也。治法宜情胞中之火,補腎中之精,則可已矣。或疑兒已下墜,何故再顧其胞;血不蔭胎,何必大補其水?殊不知火動之極,以致胎墜,則胞中純是一團火氣。此火乃虛火也。實火可瀉而虛火宜於補中清之,則虛火易散而真火可生。倘一味清涼以降火,全不顧胞胎之虛實,勢必至寒氣逼人,胃中生氣蕭索矣。胃乃三陽,滋養五臟者也。胃陽不生,何以化精微以生陰水乎?有不變為勞瘵者,幾希矣。
方用加減四物湯:
熟地(一兩,九蒸) 當歸(一兩,酒洗) 白芍(三錢) 山梔子(一錢,炒) 川芎(一錢) 山萸(二錢,蒸) 山藥(三錢,炒) 丹皮(一錢)
水煎服,四五劑而全愈矣。此方加條芩一錢尤妙。
畏寒腹疼小產
妊婦有畏寒腹疼,因而墮胎者,人只知下部太寒也。誰知是氣虛不能攝胎乎。夫人生於火,亦養於火。非氣不充,氣旺則火旺,氣衰則火衰。人之所以生胎者,受父母先天之真火也。先天之真火,即先天之真氣以成之,故胎成於氣,亦攝於氣。氣旺則胎牢,氣衰則胎墮。胎日加長,而氣日加衰,安得不墜哉!況又遇寒氣外侵,則內之火氣更微,火氣微,則長養無資,此胎之不能不墮也。使當其腹疼之時,即用人參、乾薑之類補氣祛寒,則可以疼止而胎安。無如人拘於妊娠之藥禁,而不敢用,因致墮胎而僅存幾微之氣。不急救氣,尚有何法?
方用黃耆補氣湯:
黃耆(二兩,生用) 當歸(一兩,酒洗) 炮姜(五分) 肉桂(五分,去粗皮)
水煎服,五劑愈矣。倘認定是寒,大用辛熱,全不補氣與血,恐過於燥熱,反致亡陽而變危矣。
大怒小產
妊婦有人怒之後,忽然腹疼吐血,因而墮胎,及墮胎之後腹疼仍未止者,人以為肝之怒火未退也,誰知是血不歸經而然乎。夫肝所以藏血者也,大怒則血不能藏,宜失血而不當墮胎,何為失血而胎亦隨墮乎?不知肝性最急,血門不閉,其血直搗於胞胎,胞胎之系,通於心腎之間,肝血來沖,必斷絕心腎之路,心腎之路斷,則胞胎失水火之養,所以墮也。胎既墮矣,而腹疼如故者,蓋因心腎未援,欲續無計,彼此痛傷,肝氣欲歸於心而心不受,欲歸於腎而腎不納,故血猶未靜而疼無已。治法宜引肝之血,仍入於肝,而腹痛自己矣。然徒引肝之血而不平肝之氣,則氣逆而不易轉,即血逆而不易歸也。
方用引氣歸血湯:
白芍(五錢,酒炒) 當歸(五錢,酒洗) 甘草(一錢) 白朮(三錢,土炒) 香附(五分,酒炒) 黑芥穗(三錢) 麥冬(三錢,去心) 鬱金(一錢,醋炒) 丹皮(三錢) 薑炭(五分)
水煎服。此方名為引氣,其實仍是引血也。引血所以引氣,氣歸於肝之中,血亦歸於肝之內,氣血兩歸,而腹疼自止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