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节注类编 卷一

清·章虚谷
来源:灵素节注类编

卷一

稟賦源流總論

六合之內,所貴者人,人所重者,性命也。有性命而後有道德,有道德而後有功業,則性命豈不重哉。而保衛性命者,醫也。其為醫者,不知稟賦源流,何以保衛性命乎?夫性者,靈也;命者,氣也。一靈乘陰陽五行之氣,生於天地之中,具太極之體,而與天地萬物同根,故配天地為三才,而一身陰陽氣血之生化,與天地生化萬物無異也。靈無形而氣有形,自無而至有者為生,有形之氣成質,而靈主於中也;自有而至無者為死,形質消化為氣,而靈歸造化也。其生其死,造化為機樞,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必悟道而後知機,知機,則順其氣化之遷流,而一靈固無變易也。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能知生之機,即知死之理。故曰:未知生,焉知死也。然既同其一靈,同根一氣,而有智愚賢不肖之殊、強弱壽夭之異,何也?同具一靈者,性相近也;賢愚不一者,習相遠也;壽夭不同者,氣化之厚薄也。夫習染之害靈,猶塵之汙鏡,塵積日厚,則明鏡日昏,至於闇昧無光,名為下愚不移者。是故靈明,則稟氣清;靈昏,則稟氣濁;靈強,則稟氣厚:靈弱,則稟氣薄,此賢愚壽夭所由分,不獨人也,而萬物皆然。孟子曰: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夫心之所之謂之志,是心氣出於一本也。故心能使氣,而氣能動心。所以習染之惡,最為昧靈;而氣化之乖,亦甚害靈。是故儒聖之設教也,盪滌惡習以全其靈;醫聖之設教也,斡旋氣化以保其靈,二者相資,不可缺也。然教法垂於先聖,而能否保全其靈,又在各人之心志,而無關於外者。若欲斡旋氣化以保靈,要必先明始生之理,故首列稟賦源流,而論其大略如此。

經解

始生之本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岐伯曰:東方生風,風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肝主目。其在天為玄,在人為道,在地為化。化生五味,道生智,玄生神。神在天為風,在地為木,在體為筋,在臟為肝,在色為蒼,在音為角,在聲為呼,在變動為握,在竅為目,在味為酸,在志為怒。怒傷肝,悲勝怒;風傷筋,燥勝風;酸傷筋,辛勝酸。南方生熱,熱生火,火生苦,苦生心,心生血,血生脾,心主舌。其在天為熱,在地為火,在體為脈,在臟為心,在色為赤,在音為徵,在聲為笑,在變動為憂,在竅為舌,在味為苦,在志為喜。喜傷心,恐勝喜;熱傷氣,寒勝熱;苦傷氣,咸勝苦。中央生濕,濕生土,土生甘,甘生脾,脾生肉,肉生肺,脾主口。其在天為濕,在地為土,在體為肉,在臟為脾,在色為黃,在音為宮,在聲為歌,在變動為噦,在竅為口,在味為甘,在志為思。思傷脾,怒勝思;濕傷肉,風勝濕;甘傷肉,酸勝甘。西方生燥,燥生金,金生辛,辛生肺,肺生皮毛,皮毛生腎,肺主鼻。其在天為燥,在地為金,在體為皮毛,在臟為肺,在色為白,在音為商,在聲為哭,在變動為咳,在竅為鼻,在味為辛,在志為憂。憂傷肺,喜勝憂;熱傷皮毛,寒勝熱;辛傷皮毛,苦勝辛。北方生寒,寒生水,水生咸,咸生腎,腎生骨髓,髓生肝,腎主耳。其在天為寒,在地為水,在體為骨,在臟為腎,在色為黑,在音為羽,在聲為呻,在變動為慄,在竅為耳,在味為咸,在志為恐。恐傷腎,思勝恐;寒傷血,燥勝寒;咸傷血,甘勝咸。故曰: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陰陽者,血氣之男女也;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水火者,陰陽之徵兆也;陰陽者,萬物之能始也。故曰:陰在內,陽之守也;陽在外,陰之使也。

此首明天人合一之道也。天以陰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人為萬物之靈,而始生之氣稟於東者,所謂帝出乎震也。帝者,吾人之靈明主宰。當其在天,則為玄妙之理;在人,則為大道之源;在地,則為生化之本。以其為大道之源,而神智所由生,形體所由成者也,神出於震,寓於離,為一身主宰。震者,肝也;離者,心也。故自東方之木,生南方之火,由是而生土、生金、生水,則陰陽五行之氣全而成質,則五臟、六腑、筋骨、血氣之形體具矣。五臟稟五行之性,而神寓於心,亦分為五行之用,如肝怒、心喜、脾思、肺憂、腎恐,各有所主也。五行相剋相生,或有傷動,其氣即偏而致病。假如肝木太過,則以肺金之剋制者勝之,如其不足,則以腎水之相生者助之,余可類推矣。凡聲色氣味之生化制勝亦然。是故萬物生成,無非出自天地陰陽之造化,而陰陽之氣,互相為根,互相為用,故在人身,則陰居內,為陽之守,陽居外,為陰之使也。此統明先天生化,以成臟腑形軀,是為後天,而後天之氣,由之生化循環不息,乃為稟賦源流,天人合一之道也。

人為一小天地

岐伯曰:天不足西北,故西北方陰也,而人右耳目不如左明也;地不滿東南,故東南方陽也,而人左手足不如右強也。帝曰:何以然?岐伯曰:東南方陽也,陽者,其精並於上,並於上則上盛而下虛,故使耳目聰明而手足不便也;西北方陰也,陰者,其精並於下,並於下則下盛而上虛,故其耳目不聰明而手足便也。故俱感於邪,其在上則右甚,在下則左甚,此天地陰陽所不能全也,故邪居之。故天有精,地有形;天有八紀,地有五里,故能為萬物之父母。清陽上天,濁氣歸地。是故天地之動靜,神明為之綱紀,故能以生長收藏,終而復始。唯賢人上配天以養頭,下象地以養足,中傍人事以養五臟。天氣通於肺,地氣通於嗌,風氣通於肝,雷氣通於心,穀氣通於脾,雨氣通於腎。六經為川,腸胃為海,九竅為水注之氣。以天地為之陰陽,陽之汗,以天地之雨名之;陽之氣,以天地之疾風名之。暴氣象雷,逆氣象陽。故治不法天之紀,不用地之理,則災害至矣。

此明人為一小天地,而與天地同造化也。並上並下者,此謂本乎天者親上,本乎地者親下,乃陰陽自然之性也。以身中陰陽不足之處,則外邪乘虛襲之,故邪受在上則右甚,在下則左甚,此天地有偏缺所不能全者,人亦如之,故邪氣得以乘虛居之也。但其偏缺,本由陰陽升降流行自然之勢,而其分布循環,生化自周。故天有精明之氣,分八節以紀序;地有高下之形,分五方以定里,故能為萬物之父母。於中濁降清升,以生以化,而氣之闔闢動靜,神明為之綱紀,故能生長收藏,終而復始也。惟賢智之人悟其理,以取法天地氣化,而為養生之道,如《四氣調神論》所云者,義詳下文。蓋人生天地氣交之中,與天地同根。天食人以五氣,故天氣通於肺,清陽由鼻而入也;地食人以五味,故地氣通於嗌,濁陰由口而入也;肝屬木,主風,故風氣通於肝也;心屬火,而雷為火,故雷氣通於心也;脾屬土而主濕,故山谷蒸濕之氣通於脾也;腎屬水而主寒,雨為天之陰氣下降,寒水所化,故雨氣通於腎也。由是可知天地氣和則養人,氣乖則病人,已在言外矣。是故陰陽氣血之流行也,其在經,則如川,聚於腸胃,則如海,而氣水流行,清升濁降,分注於上下九竅也。若以人身陰陽比天地之陰陽,則其水穀所化之汗,可名天地之雨;其陽氣流行迅利,可名天地之疾風;其暴氣逆氣,可名陽火迅烈之雷。以是見天地之氣與人無異也,故調治其身者,不法天地之氣化,則災害必至矣。

男女稟氣衰旺各異

《素問·上古天真論》岐伯曰:女子七歲,腎氣盛,齒更,髮長;二七,而天癸至,任脈通,太衝脈盛,月事以時下,故有子;三七,腎氣平均,故真牙生而長極;四七,筋骨堅,髮長極,身體盛壯;五七,陽明脈衰,面始焦,發始墮;六七,三陽脈衰於上,面皆焦,發始白;七七,任脈虛,太衝脈衰少,天癸竭,地道不通,故形壞而無子矣。丈夫八歲,腎氣實,髮長,齒更;二八,腎氣盛,天癸至,精氣溢瀉,陰陽和,故能有子;三八,腎氣平均,筋骨勁強,故真牙生而長極;四八,筋骨隆盛,肌肉滿壯;五八,腎氣衰,發墮,齒槁;六八,陽氣衰竭於上,面焦,髮鬢斑白;七八,肝氣衰,筋不能動,天癸竭,精少,腎氣衰,形體皆極;八八,則齒髮去。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故五臟盛,乃能瀉。今五臟皆衰,筋骨懈惰。天癸盡矣,故髮鬢白,身體重,步態不正,而無子矣。

夫陰陽根於太極,故二氣流行,互相生化,陰得陽而生,陽得陰而長,長極則衰,自然之理也。七者,少陽之數。女子屬陰,得陽而生。腎主骨,齒為骨之餘;衝脈為血海,發為血之餘,故腎氣充而衝脈旺,則齒更髮長。至二七而血足,則天癸至,任脈通,太衝盛滿,滿則溢下,循月而至,故稱月事,亦名月經。經者,謂常而有準也。衝任之脈,皆起於胞中,氣血既盛,故能孕而有子。真牙,俗稱盡根牙者是也。五七以後,則漸衰。至七七而天癸竭,則不能生育矣。八者,少陰之數也。男子屬陽,得陰而長。故二八而天癸至,五八以後則漸衰,至八八而天癸盡,不能生育而無子矣。此皆言其常數也。蓋天癸者,謂天生之癸水,由陰陽精氣所化者也。男子陽精,其色白,屬陰;女子陰精,其色赤,屬陽。以其陰陽互根,故陰中有陽,陽中有陰也。若其所稟有厚薄,攝養有乖和,則不能拘常數矣。

帝曰:其有年已老而有子者,何也?岐伯曰:此其天壽過度,氣脈常通,而腎氣有餘也。此雖有子,男不過盡八八,女不過盡七七,而天地之精氣皆竭矣。帝曰:夫道者年皆百數,能有子乎?岐伯曰:夫道者能卻老而全形,身年雖壽,能生子也。

陰陽精氣,稟受於天,而女子盡於七七,男子盡於八八,乃天地氣化之常數也。其有稟厚之人,氣脈常通,腎氣有餘,以及修養學道者,皆能卻老全形,故身年雖壽,能生子也。其稟薄而失養者,則不能及於常數,理可見矣。此所謂生命在天,造命由人者也。

神為生死之本

《靈樞·天年篇》帝曰:人之始生,何氣築為基?何立而為楯?何失而死?何得而生?岐伯曰:以母為基,以父為楯,失神者死,得神者生也。帝曰:何者為神?岐伯曰:血氣已和,營衛已通,五臟已成,神氣舍心,魂魄畢具,乃成為人。

此言人之始生,由父母之氣血以成形體。而母則乳哺,故為基;父則撫衛,故為楯。得以氣血調和,而神氣舍心,以生成之。如其氣血未和,不能生長,則神氣漸喪而死,所以父母為之基楯也。

壽夭稟於天賦

帝曰:人之壽夭各不同,或夭壽,或卒死,或病久,願聞其道。岐伯曰:五臟堅固,血脈和調,肌肉解利,皮膚緻密,營衛之行,不失其常,呼吸微徐,氣以度行,六腑化谷,津液布揚,各如其常,故能長久。帝曰:人之壽百歲而死,何以知之?岐伯曰:使道隧以長,基牆高以方,通調營衛,三部三里起,骨高肉滿,百歲乃得終。

此言人賴氣血以資生。氣血調和,肉堅膚密,臟腑生化,營衛流行,自然無病,而可延年。然稟質有厚薄,其無病者,得盡天壽;而長短本於天賦,非學道不能永壽也。如其稟厚,則外貌亦厚而可驗。使道者,鼻下水溝也,亦名唇中。隧者,溝深也。基牆者,面與耳也。三部者,上額、中顴、鼻下口頤也。起者,隆盛,即骨高肉滿也,如此,故其天壽可至百歲也。

生長衰死隨時變化

帝曰:其氣之盛衰,以至其死,可得聞乎?岐伯曰:人生十歲,五臟始定,血氣已通,其氣在下,故好走,二十歲,血氣始盛,肌肉方長,故好趨;三十歲,五臟大定,肌肉堅固,血脈盛滿,故好步;四十歲,五臟六腑、十二經脈皆大盛以平定,腠理始疏,榮華頹落,發頗斑白,平盛不搖,故好坐;五十歲,肝氣始衰,肝葉始薄,膽汁始減,目始不明;六十歲,心氣始衰,善憂悲,血氣懈惰,故好臥;七十歲,脾氣虛,皮膚枯;八十歲,肺氣衰,魄離,故言善誤:九十歲,腎氣焦,四臟經脈空虛;百歲,五臟皆虛,神氣皆去,形骸獨居而終矣。

馬玄臺注:此言人之十歲至三十,以漸而盛;四十至百歲,以漸而衰也。其氣在下,氣盛於足六經也。趨者,較走更疾矣。步者,較走更緩矣。坐者,較步似倦矣。至五十歲以後,則肝生心、心生脾、脾生肺、肺生腎者,每十歲而日衰,故至百歲,五臟俱衰而終矣。腎氣焦者,水竭也。

帝曰:其不能終壽而死者何如?岐伯曰:其五臟皆不堅,使道不長,空外以張,喘息暴疾,又卑基牆,薄脈少血,其肉不石,數中風寒,血氣虛,脈不通,真邪相攻,亂而相引,故中壽而盡也。

馬注:五臟皆脆,水溝不長。其鼻孔向外而張,鼻為肺竅,肺氣泄矣,肺氣不足,故喘息而為暴疾也。基牆甚卑,脈薄血少而肉脆。數中風寒者,以其血氣虛,脈道不通,所以真邪相攻而相引。真為元氣,邪為邪氣也。如是其稟薄,故中壽而盡也。

辨形氣以分壽夭

《靈樞·壽夭剛柔篇》帝曰:余聞形有緩急,氣有盛衰,骨有大小,肉有堅脆,皮有厚薄,其以立壽夭奈何?伯高曰:形與氣相任則壽,不相任則夭;皮與肉相果則壽,不相果則夭;血氣經絡勝形則壽,不勝形則夭。帝曰:何謂形之緩急?伯高曰:形充而皮膚緩者則壽,形充而皮膚急者則夭。形充而脈堅大者,順也;形充而脈小以弱者,氣衰,衰則危矣。若形充而顴不起者,骨小,骨小而夭矣。形充而大肉䐃堅有分者,肉堅,肉堅則壽:形充而大肉無分理不堅者,肉脆,肉脆則夭矣。此天之生命,所以立形定氣而視壽夭者。必明乎此立形定氣,而後以臨病人,決死生。帝曰:壽夭無以度之?伯高曰:牆基卑,高不及其地者,不滿三十而死;其有因加疾者,不及二十而死也。帝曰:形氣之相勝,以立壽夭奈何?伯高曰:平人而氣勝形者壽;病而形肉脫,氣勝形者死,形勝氣者危矣。

此言天賦形氣,各有不同,可驗其壽夭也。形氣相任者,猶云相稱也。蓋陽化氣,陰成形,形氣相稱,則陰陽均平無偏,故壽,偏則必多病而夭矣。皮肉相果者,堅實而不鬆軟也。以肉生於脾土,皮毛生於肺金,土金相生而氣足,則皮肉堅實而壽,否則夭矣。形者,軀體也。血氣行於經絡,血氣盛,則經絡充,若形瘦小而色澤榮華,可知血氣勝形而壽也:如形豐而色無華澤,則形勝氣血而夭矣。形充而皮膚寬緩,其稟氣舒和,故壽;皮膚急者,其稟氣偏促,則夭矣。乃至脈與骨肉之大小堅脆,而壽夭可定,病之死生可決也。若牆基之或卑或高,而皆不及其地者,謂面部短促,下亭尖削,又加疾病,則更夭矣。如無病平人,氣勝形者壽,即上文之血氣勝形者也。若病人形肉已脫,而氣反勝,是本元敗而氣外奔也,故死。如形已削,而氣猶不及形,危可知也。

精神魂魄本天地德氣而生

《靈樞·本神篇》岐伯曰:天之在我者德也,地之在我者氣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故生之來謂之精,兩精相搏謂之神,隨神往來者謂之魂,並精而出入者謂之魄,所以任物者謂之心,心有所憶謂之意,意之所存謂之志,因志而存變謂之思,因思而遠慕謂之慮,因慮而處物謂之智。故智者之養生也,必順四時而適寒暑,和喜怒而安居處,節陰陽而調剛柔,如是則邪僻不至,長生久視。

馬注:天非無氣,而主之以理,故在我之德,即天之德也;地非無德,而運之以氣,故在我之氣,即地之氣也。則吾之生,德流氣薄而生者也。生之來謂之精者,《易》曰:男女構精,萬物化生是也。人生有陰斯有營,有陽斯有衛,陰陽精氣相搏,神斯見焉。所謂魂者屬陽,故隨神而往來;所謂魄者屬陰,故並精而出入。正以精對神言,則精為陰而神為陽也。所謂心意志思智慮者,舉不外乎一心而已。故凡所以任物者,謂之心。《素問·靈蘭秘典》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則萬物之夥,孰非吾心之所任者乎?由是而心有所憶者,意也;意有所存者,志也;志有所變者,思也,思有所慕者,慮也;慮有所處者,智也。此所稟者,愚人則傷之,智者善於養生,上順天時,下盡人事,能節陰陽而調剛柔,則邪僻不至,而能長生久視也。

精氣津液血脈由陰陽所化

《靈樞·決氣篇》帝曰:余聞人有精、氣、津、液、血、脈,余意以為一氣耳,今乃辨為六名,余不知其所以然。岐伯曰:兩神相搏,合而成形,常先身生,是謂精。何謂氣?岐伯曰:上焦開發,宣五穀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是謂氣。何謂津?岐伯曰:腠理發泄,汗出溱溱,是謂津。何謂液?岐伯曰:谷入氣滿,淖澤注於骨,骨屬屈伸泄澤,補益腦髓,皮膚潤澤,是謂液。何謂血?岐伯曰: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何謂脈?岐伯曰:壅遏營氣,令無所避,是謂脈。

男女構精,萬物化生。當構精時,兩神相合而成形。常先其身而生者,名精,即所謂先天之氣,是陰陽渾合而成太極之象也。由是陰陽動靜,以生以化,皆為後天,則由五穀氣味而生者也。故如上焦開發,若霧露者,名氣,是陽所化也。腠理發泄,而汗出者,名津,即氣蒸之水也。穀氣充滿,而淖澤注於骨者,名液,是陰所化也。陽走表,故熏膚澤毛,而汗出腠理也;陰走里,故注於骨,補益腦髓,而其流行,則潤澤皮膚,以利骨屬之屈伸也。中焦為太極所居,故受氣取汁,變化而赤者,名血,是陰陽合而生化,故其形如水,陰也,色赤如火,陽也,所以統一身表裡、上下,周流不已也。然後天之生化,實根於先天精氣,故其衰也,非穀食藥餌所能培之使長。而道家修煉,必得先天精氣生旺,方能延年成道也。如其陽所化者,行於脈外,而走表為衛;陰所化者,行於脈中,而走里為營。故脈者,肉中之徑路,如地之街,田之溝,營分氣血所由流行者。故言壅遏營氣,令無所避謂脈。又曰,脈者氣血之先形,無氣血流行鼓動,則無脈形可見,而氣血之強弱和否,皆可驗之於脈也。

精氣津液血脈虛脫證狀

精脫者,耳聾;氣脫者,目不明;津脫者,腠理開,汗大泄;液脫者,骨屬屈伸不利,色夭,腦髓消,脛痠,耳數鳴;血脫者,色白,夭然不澤,其脈空虛,此其候也。

先天精氣,為陰陽之根而無形,脫則即死,此言後天之精氣也。其先天衰,則後天精氣日少而至空虛,即謂之脫也。腎者,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耳為腎竅,精氣空虛,則竅閉塞,故聾也,臟腑精氣上注於目,則明,故氣脫,則昏眊不明矣;汗由津化,而腠開大泄,則津脫,是表陽不固也;液生髓以滋筋骨,故液脫,則骨屬強急,屈伸不利,色夭無華,髓消脛痠,由於陰枯,其虛陽浮動,故耳數鳴也;血脫,故色白無澤,而脈空虛,以脈為血之府也。凡言夭然者,無生活之象也。

水穀氣味變化五液

《靈樞·五癃津液篇》帝曰:水穀入於口,輸於腸胃,其液別為五,天寒衣薄,則為溺與氣;天熱衣厚,則為汗;悲哀氣並,則為泣;中熱胃緩,則為唾;邪氣內逆,則氣為之閉塞而不行,不行則為水脹。余知其然也,不知其所由生。岐伯曰:水穀皆入於口,其味有五,各注其海,津液各走其道。故三焦出氣,以溫肌肉,充皮膚,為其津;其流而不行者,為液。天暑衣厚則腠理開,故汗出;寒留於分肉之間,聚沫則為痛。天寒則腠理閉,氣濕不行,水下流於膀胱,則為溺與氣。五臟六腑,心為之主,耳為聽,目為之候,肺為之相,肝為之將,脾為之衛,腎為之主外。故五臟六腑之津液,盡上滲於目。心悲氣並,則心系急,心系急則肺舉,肺舉則液上溢。夫心系與肺,不能盡舉,乍上乍下,故咳而泣出矣。中熱則胃中消穀,消穀則蟲上下作,腸胃充廓,故胃緩,胃緩則氣逆,故唾出。五穀之精液,和合而為膏者,內滲入於骨空,補益腦髓,而下流於陰股。陰陽不和,則使液溢而下流於陰。髓液皆減而下,下過度則虛,虛故腰背痛而脛痠。陰陽氣道不通,四海閉塞,三焦不瀉,津液不化,水穀並於腸胃之中,別於迴腸,留於下焦,不得滲膀胱則下焦脹,水溢則為水脹。此津液五別之逆順也。

水穀食物,皆有五味不同。五味入口,各注其海者,如酸先入肝、辛先入肺之類,故其化生津液,隨氣流行,各走其道也。三焦為相火所遊行,陽氣由之而出,以溫肌肉、充皮膚之氣水,名為津,是由陽所化也。其流而不隨陽氣蒸騰者,名為液,此津濃厚,是由陰所化也。天暑衣厚,則腠理開,陽氣蒸津而外泄,名為汗。若寒氣外留分肉之間,津聚成沫,滯則為痛。或天氣寒,則腠理閉,陽氣收降,濕氣不行,而亦下降,流於膀胱而成水,則為溺與氣。氣者,謂大便出穢氣也。夫心為五臟六腑之主,耳目觀聽,為心之用。候者,審察之謂。肺為相傅之官,肝為將軍之官,脾主肌肉,為身之外衛。《師傳篇》曰:腎者,主為外,使之遠聽,視耳好惡,以知其性。蓋耳為腎竅,主聞外事也,臟腑精氣聚於目,故津液盡皆上滲於目也。心悲氣並,則心系急,而肺上舉,故液隨氣上溢,而心系與肺,乍上乍下,肺氣逆,故悲者泣出而咳也。中熱則胃消穀,而蟲上下動作,充廓腸胃,致胃緩氣逆,水液不行而唾出也。夫穀味入胃,由陰陽氣化,精液成膏,內滲骨空,補益腦髓,下流陰股,滋養筋脈。若其陰陽不和,則氣化失度,使液溢下,流出於陰竅,而為帶濁等病,因而髓減,消耗元氣以致虛,故腰背痛而脛痠。其陰陽氣道不通,四海閉塞,則繼入之水穀不化,下焦不宣,則鬱而成水脹矣。此皆津液生化逆順之分別也。四海義詳後營衛經絡門。

人身有肥膏肉之分

《靈樞·衛氣失常篇》帝曰:人之肥瘦、大小、寒溫,別之奈何?伯高曰:人有肥、有膏、有肉。膕肉堅,皮滿者,肥;膕肉不堅,皮緩者,膏;皮肉不相離者,肉。帝曰:身之寒溫何如?伯高曰:膏者,其肉淖,而粗理者身寒,細理者身熱。脂者,其肉堅,細理者熱,粗理者寒。

膝後曲處名膕。淖者,滑潤柔軟而不實也。脂,即肥,其肉堅實,若不堅而隆厚,則名肉也。蓋人生稟陰陽之氣,而陰陽各有偏勝不同,如後文所云者,故體質有肥、膏、肉之殊。其粗理者,表陽易泄,故身常寒;細理者,表陽固密,故身常熱。此由稟氣,非外邪之寒熱也。

帝曰:其肥瘦大小奈何?伯高曰:膏者多氣而皮縱緩,故能縱腹垂腴,肉者身體容大;脂者其身收小。帝曰:三者之氣血多少何如?伯高曰:膏者多氣,多氣者熱,熱者耐寒;肉者多血,多血則充形,充形則平;脂者其血清,氣滑少,故不能大。此別於眾人者也。帝曰:眾人奈何?伯高曰:眾人皮肉脂膏不能相加也,血與氣不能相多,故其形不小不大,各自稱其身,命曰眾人。

皮肉脂膏氣血皆相稱,無多少,故其身形亦中等而無大小,命曰眾人。眾者,多也。

人有耐痛勝毒不耐不勝之異

《靈樞·論痛篇》帝曰:筋骨之強弱,肌肉之堅脆,皮膚之厚薄,腠理之疏密,各不同。其於針石、火爇之痛何如?腸胃之厚薄堅脆亦不等,其於毒藥何如?少俞曰:人之骨強、筋弱、肉緩、皮膚厚者,耐痛,其於針石、火爇之痛亦然。帝曰:其耐火爇者,何以知之?少俞曰:加以黑色,而美骨者,耐火爇。帝曰:其不耐針石之痛者,何以知之?少俞曰:堅肉薄皮者,不耐針石之痛,火爇亦然。帝曰:人之病,或同時而傷,或易已,或難已,何也?少俞曰:同時而傷,其身多熱者,易已;多寒者,難已。帝曰:人勝毒,何以知之?少俞曰:胃厚、色黑、大骨及肥者,皆勝毒;故其瘦而薄胃者,皆不勝毒也。

皮肉筋骨強厚者,耐痛;胃厚陰陽氣旺者,耐毒。其身多熱,則陽旺為陽證,故病易已;多寒,則陽虛為陰證,故病難已。毒者,謂峻利攻擊之藥也。

人有勇怯之分

《靈樞·論勇篇》帝曰:人之忍痛與不忍痛者,非勇怯之分也。夫勇士之不忍痛者,見難則前,見痛則止:怯士之忍痛者,聞難則恐,遇痛不動。勇士之忍痛者,見難不恐,遇痛不動;怯士之不忍痛者,聞難與痛,目轉面盻,恐不能言,失氣驚,顏色變化,乍死乍生。余見其然也,不知其何由?少俞曰:夫忍痛與不忍痛者,皮膚之厚薄、肌肉之堅脆緩急之分也,非勇怯之謂也。

勇士秉忠義而不畏死,故見難則前,其不能忍痛者,以無關大義,故見痛則止;其能忍痛者,見難既不恐,遇痛亦不動矣。怯士貪生而不重義,雖能忍痛,而見難亦恐不敢前;其不忍痛者,無論矣。是忍痛與不忍痛,在皮肉厚薄堅脆不同;勇之與怯,在稟性之剛正與懦弱之異也。

勇士者,目深以固,長沖直揚,三焦理橫,其心端直,其肝大以堅,其膽滿以傍,怒則氣盛而胸張,肝舉而膽橫,眥裂而目揚,毛起而面蒼,此勇士之所由然者也。怯士者,目大而不減,陰陽相失,其焦理縱,骬短而小,肝系緩,其膽不滿而縱,腸胃挺,脅下空,雖方大怒,氣不能滿其胸,肝葉雖舉,氣衰復下,故不能久怒,此怯士之所由然者也。

醫聖論治病,故明氣血以辨勇怯;儒聖論治國,故分血氣之勇、義禮之勇。如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又曰:卒然遇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此皆義禮之勇也。孟子論勇,最為詳切著明矣。

帝曰:怯士之得酒,怒不避勇士者,何臟使然?少俞曰:酒者,水穀之精,熟谷之液也,其氣慓悍,其入於胃中,則胃脹氣滿,逆上於胸中,肝浮膽橫,當是之時,固比於勇士,氣衰,則悔與勇士同類,不知避之,名曰酒悖。

恃血氣之勇,而不知義禮者,即酒悖之類也。

人之氣質有陰陽五等不同

《靈樞·通天篇》帝曰:余聞人有陰陽,何謂陰人?何謂陽人?少師曰:天地之間,六合之內,不離於五,人亦應之,非徒一陰一陽而已。蓋有太陰之人,少陰之人,太陽之人,少陽之人,陰陽和平之人。凡五人者,其態不同,其筋骨氣血各不等。

天地陰陽,氣化升降,而有進退消長。有進退,則有偏亢;有消長,則有強弱,故萬物之形氣,各有不同。人為萬物之靈,稟陰陽五行之全氣,而亦有太少之異。異者眾,而陰陽和平者寡也。蓋由其心意之邪正不同,則稟氣之純駁各異。因其形由氣成,氣隨心變者也。故聖賢之學,必以正心誠意,變化氣質為先。孟子言:人皆可以為堯舜。釋典云:萬法由心造。是變其心而氣質自變,雖堯舜之聖,亦可以學而至也。此雖聖賢勉人之語,人又安可自棄哉!

太陰人

太陰之人,貪而不仁,下齊湛湛,好納而惡出,心和而不發,不務於時,動而後之,此太陰之人也。

馬注:下齊湛湛者,內存陰險,外假謙虛,貌似下抑整齊,湛然無私也。好納惡出者,貪得之心也。心和不發,不務於時,動而後之者,心似和平,不即順應,或有舉動,必隨人後,覘人利害,以為趨避,其深情厚貌,狡詐之態如此。

少陰人

少陰之人,小貪而賊心,見人有亡,常若有得,好傷好害,見人有榮,反乃慍怒,心疾而無恩,此少陰之人也。

馬注:小貪者,比太陰人小異也。其心以賊害為主,亦不仁也。人有失則喜,人有榮則慍,而心之嫉忌無恩者如此。

太陽人

太陽之人,居處於於,好言大事,無能而虛說,志發於四野,舉措不顧是非,為事如常自用,雖敗而常無悔,此太陽之人也。

馬注:於於,無事之意。好言大事,無能而虛說,所謂其言之不怍者也。志發於四野者,事不畏人知也。《左傳》云:裨諶謀於野,則獲;謀於室,則否。此才性之蔽,為事如常者,止庸常也。自用者,愚而好自用,雖敗無悔也。

少陽人

少陽之人,諟諦好自貴,有小小官,則高自宣,好為外交,而不內附,此少陽之人也。

馬注:諟諦者,凡事自審也。好自貴,外交而不內附者,妄自尊貴,浮而不實也。

陰陽和平人

陰陽和平之人,居處安靜,無為懼懼,無為欣欣,婉然從物,或與不爭,與時變化,尊則謙謙,譚而不治,是謂至治。

馬注:無為懼懼欣欣者,不因物感而遽喜怒也。尊則謙謙者,位尊而愈謙抑也。譚而不治者,無為而治,故曰至治,不治之治也。

太陰狀貌

帝曰:別人奈何?少師曰:太陰之人,其狀黮黮黑色,念然下意,臨臨然長大,膕然未僂,此太陰之人也。

馬注:黮黮甚黑,念然下意,即上文下齊湛湛之意也。臨臨然,長大之貌。其膕雖長,直身而不傴僂也。

少陰狀貌

少陰之人,其狀清然竊然,固以陰賊,立而躁嶮,行而似伏,此少陰之人也。

馬注:清然者,言貌似清也;竊然者,消沮閉藏之貌。雖曰清然竊然,實以陰險賊害為心,即上所云賊心,始有此態也。其立也躁而不靜,嶮則覘望;其行也伏如傴僂,此其內藏沉思反側之心故耳,較太陰人長大不傴僂為異也。

太陽狀貌

太陽之人,其狀軒軒儲儲,反身折膕,此太陽之人也。

馬注:車之向前曰軒。軒軒者,猶云軒昂也。儲儲者,挺然之意。若反其身,而在後視之,其膕似折,亦不檢之態也。

少陽狀貌

少陽之人,其狀立則好仰,行則好搖,其兩臂兩肘,則常出於背,此少陽之人也。

馬注:據其態,乃多動少靜,非檢身若不及之道也。

陰陽和平狀貌

陰陽和平之人,其狀委委然,隨隨然,顒顒然,愉愉然,㼐㼐然,豆豆然,眾人皆曰君子,此陰陽和平之人也。

馬注:委委然,安重貌,《詩》君予偕老章有:委委佗佗。隨隨然,不急遽也。顒顒然,尊嚴貌,《詩》云:顒顒昂昂。愉愉然,和悅也,《論語》云:愉愉如也,㼐㼐然,周旋貌,《禮》云:周旋中規,折旋中矩。豆豆然,不亂貌。君子者,自聖人以至成德之士,皆可稱也。

攝養為本總論

人之壽夭不齊者,由稟氣之厚薄,非關清濁也。賢者清,愚者濁,由性之明暗,而使氣之清濁也。蓋氣者,命也,以氣聽命於性,故稱性命。是故賢者之夭,以其氣薄而性明也;愚者之壽,以其氣厚而性暗也。所以君子之攝生也,非僅保守氣血,以冀延年而已。故曰: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是保其德,即為保其壽也。何也?氣稟於天,非我所主,德之不修,我之罪也,何有於壽哉!賢者素位而行,順天地自然之氣化,不喪其所稟,明德樂道,垂範後世,其壽孰加焉。愚者不然,縱欲敗德,以喪其所稟,取藥食培氣血,以貪其生,既無益於世,或自招禍患,則壽不如夭之為福也。然聖人有教無類,萬物並育,不論賢愚,皆欲使其遂生,以全其所稟。既明其生化之理,又教以攝養之方,戒以致病之由,施設藥治之法,嗚呼,可謂仁之至、慈之極矣。夫善能攝養者,則無病,無病則焉用藥治哉!故攝養為保生之本也。其所以致病者,由外感六氣,內傷七情,故凡起居服食,必順夫天地氣化流行之序,隨時防慎,以避外來之邪,懲忿窒欲,清心節勞,以免七情之害。如是則一身陰陽氣血,和平調達,自鮮病患夭札之苦。然一身氣血,隨心所使,心定神安,氣血自固,雖有外邪,亦莫能傷。故經曰: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虛者,虛其心,則神自清;無者,無其欲,則精自固。天真元氣,從之生長,而精神固守於內,何病之有。則凡自愛其身者,不可不知此理也。苟能恬淡虛無,則動無不善,而德行自全,日臻於君子之域,既益當時,垂名後世,其為壽也,豈可量哉!

經解

法天地氣化以保本元

《素問·上古天真論》岐伯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飲食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居,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

法於陰陽者,如所云:春夏養陽,秋冬養陰,以順天地生長化收藏之氣也。和於術數者,如按摩、導引、針砭、藥餌之類,善於調和,以卻病也。飲食起居,皆有節度,不妄作勞。如是,故能盡其天年,至百歲乃去,是完其所稟,而不喪者也。

夫上古聖人之教下也,皆謂之虛邪賊風,避之有時,恬淡虛無,真氣從之,精神內守,病安從來。是以志閒而少欲,心安而不懼,形勞而不倦,氣從以順,各從其欲,皆得所願。故美其食,任其服,樂其俗,高下不相慕,其民故曰樸。是以嗜欲不能勞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愚智賢不肖,不懼於物,故合於道。所以能年皆度百歲而動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

虛邪賊風,義詳後疾病門《靈樞·九宮八風篇》。若養生之道,必以恬淡虛無,心自寧靜,而真氣生旺,精神內守,則外邪不能傷也。上古稟質既厚,又無情欲斲喪,故至百歲而動作不衰,正由渾樸之德全,而合乎天真之道。此即詳申上條之義也。

天地五行生化氣味以養人

《素問·六節臟象論》岐伯曰:天至廣,不可度;地至大,不可量。草生五色,五色之變,不可勝視;草生五味,五味之美,不可勝極。嗜欲不同,各有所通。天食人以五氣,地食人以五味。五氣入鼻,藏於心肺,上使五色修明,音聲能彰;五味入口,藏於腸胃,味有所藏,以養五氣,氣和而生,津液相成,神乃自生。

人之五臟,具五行之性。草木果谷,由陰陽五行化生五氣、五味以養人。而人之嗜欲不同者,以五行之性,各有所通,則各有所宜。總不出天以氣、地以味,食養於人。故天氣入鼻,藏於心肺,使五色明潤,聲音能彰,此陽氣達於表也;地味入口,藏於腸胃,而氣得味滋,味得氣化,氣味生化,津液相成,此陰氣充於內也。陰陽充盛,則神自生旺矣。然氣味固為養生之本,如用之太過,使五行偏勝,則反傷臟氣,其義詳治法門,尤不可不知也。

知修養之法可以長生

《素問·陰陽應象大論》岐伯曰:能知七損八益,則二者可調;不知用此,則早衰之節也。年四十,而陰氣自半也,起居衰矣;年五十,體重,耳目不聰明矣;年六十,陰痿,氣大衰,九竅不利,下虛上實,涕泣俱出矣。故曰:知之則強,不知則老,故同出而名異耳。智者察同,愚者察異,愚者不足,智者有餘。有餘則耳目聰明,身體輕強,老者復壯,壯者益治。是以聖人為無為之事,樂恬淡之能,從欲快志於虛無之守,故壽命無窮,與天地終,此聖人之治身也。

七損八益者,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七七而天癸竭;男子二八而天癸至,八八而天癸竭,此陰陽氣血生旺衰竭之節度也。能知此理,則可順夫陰陽二氣之損益而調之;不知用此,則日以耗損,未老先衰。是故常人至年四十,而陰氣自半,正如一日而過午之時,起居衰矣;迨至五十、六十,則漸敗,遂有種種病態也。原其所稟,同出陰陽五行之氣,知調養與不知,則成強老之異名也。智者察其同稟之理氣,是為知本,以調養而固之;愚者察其強老之異態,乃用飲食資助,是為圖末。治本,則有餘為益;圖末,則不足為損。有餘,則老者復壯,壯者益治。是以聖人為無為之事,即治本之道,所謂恬淡虛無,真氣從之也。圖末者,如藥餌培補之類,終不免於衰老。蓋藥餌只能培後天,而勞於有為之事,則先天日以消耗也。能固其本,則可與天地同壽而無窮。故聖人之自治其身者如此。斯言長生可以修養而至,即老子虛無自然之仙道也。廣成子曰:毋勞爾形,毋搖爾精,乃可以長生。則是恬淡虛無四字,義理俱盡矣。

隨順四氣以調心神

《素問·四氣調神論》曰:春三月,此謂發陳。天地俱生,萬物以榮。夜臥早起,廣步於庭,被髮緩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殺,予而勿奪,賞而勿罰,此春氣之應,養生之道也。逆之則傷肝,夏為寒變,奉長者少。

養氣而曰調神者,神為氣主,神不清靜,則氣不能調。是故天道清靜無為,而其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出於陰陽升降自然之氣,故能循環不息。人稟天地之氣以生,故當隨順天地氣機,以為養生之道也。發陳者,升發冬藏之陳氣,生機始萌。故調氣者,當夜臥早起,以及賞而勿罰,皆順其生機,以應春氣者也。如逆之則傷肝,以肝屬木,主春令,生氣既傷,則無以資長夏氣;而夏令屬火,木傷不能資長心火,故交夏反為寒變之病,以其奉長者少,乃陽傷而陰邪起也。

夏三月,此謂蕃秀。天地氣交,萬物華實。夜臥早起,無厭於日,使志無怒,使華英成秀,使氣得泄,若所愛在外,則夏氣之應,養長之道也。逆之則傷心,秋為痎瘧,奉收者少。冬至重病。

夏至陽極陰生,則陰氣上升,陽氣下降,陰陽相交,萬物生化,蕃茂秀麗,花英盛滿,將以成實。此時氣候始變,故當隨順其機,夜臥早起,避暑熱以納清氣;無厭日長而貪眠,致神氣昏困;使志無怒,怒則陽火暴逆不和,和則其氣得以疏泄;若所愛在外者,皆順其發泄之意,勿使郁遏,為養生之道也。心屬火,主夏令,如逆之則傷心氣,暑邪乘虛客之,其時腠開汗泄,則不之覺,至秋涼風外加,則暑邪內發,而成痎瘧。痎瘧者,纏綿難愈,以其暑濕內閉,秋風外束故也。若此而資奉秋收之氣既少,則冬令為病更重矣。

秋三月,此謂容平。天氣以急,地氣以明。早臥早起,與雞俱興,使志安寧,以緩秋刑,收斂神氣,使秋氣平,無外其志,使肺氣清,此秋氣之應,養收之道也,逆之則傷肺,冬為飧泄,奉藏者少。

暑退涼生,容象清肅,陰陽均平,故謂容平。天氣以急者,收肅清潔之象也,地氣以明者,鬱勃穢惡消散也。故當早臥,以避風露,早起以資爽氣,以及無外其志,使肺氣清,皆應其收肅之氣機,為養生之道也。肺屬金,主秋令,如逆之則傷肺。肺傷則腎無資生之氣,而腎主閉藏,二便為腎之門戶,閉藏無權,則門戶失守,而大腸為肺腑,臟傷則腑氣不固,而食未消化,即從下泄,名飧泄也。此由奉藏之氣少,致腎失司而腸不固也。

冬三月,此謂閉藏。水冰地坼,無擾乎陽。早臥夜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溫,無泄皮膚,使氣亟奪,此冬氣之應,養藏之道也。逆之則傷腎,春為痿厥,奉生者少。

冬三月,天氣盡入於地,故萬物歸藏。陰寒令行,則水冰地裂,陽既潛伏,不可擾動。早臥晚起,避寒就溫,以防外邪。使志若伏、若匿等者,皆順其閉藏之候,為養生之道也。然就溫暖,亦不可太過,使開泄皮膚,奪其陽氣。是逆其閉藏之令,則傷腎,腎傷不能生肝木,肝主筋,筋病則為痿為厥,以其失於閉藏,則奉生之氣少也。

天氣清淨光明者也,藏德不止,故不下也。天明則日月不明,邪害空竅,陽氣者閉塞,地氣者昌明,雲霧不精,則上應,白露不下交通,不表萬物命,故不施,不施,則名木多死。惡氣不發,風雨不節,白露不下,則菀藁不榮,賊風數至,暴雨數起,天地四時不相保,與道相失,則未央絕滅。惟聖人從之,故身無奇病,萬物不失,生氣不竭。

此舉天地氣化,表人身失養之病,以明天人合一之理,以證上文之義也。夫積陽為天,藏德者,蓄積之義;不止者,健運不息,故永不下墜也。天地為陰陽之體,日月為陰陽之用,天氣光明,由於日月,設天自明其明,則日月反不能明,體用倒置,猶夫人之邪害空竅而昏蒙也。何也?空竅本清陽之氣所行,若體用倒置,則陽氣閉塞而不宣,地之濁氣上冒而昏蒙不明,正如人之邪害空竅也。故其上應,則雲霧濁而不精,而白露壅遏,不下交通。蓋云為地之陽氣上升,露為天之陰氣下降,陰陽之氣閉塞鬱冒,而不相交通,則不能表萬物之命而施生化。表者,舒展之謂。以故草木多枯藁而死。乖惡之氣不得發散,則賊風數至,暴雨數起,四時氣化無序,與道相失矣。若人能恬澹虛無,不勞心神,如天之清淨無為,藏德蓄積,自然日月並明,陰陽之氣健運,而生化不息也。如其情欲勞擾,則性天自用其明,正如日月之反不明,而體用倒置,則一身氣血錯亂而不生化,必至未央而絕滅。未央者,未到中央,猶未及半之謂,未到中年而夭亡也。惟聖人恬淡虛無,而體靜用明,故能從天地化機,補偏救弊。不失其道,則身無奇病,亦如天地氣化不乖,則萬物不失其命,而生生之氣不竭也。志於養生者,可不究心此理哉。

逆春氣,則少陽不生,肝氣內變;逆夏氣,則太陽不長,心氣內洞;逆秋氣,則太陰不收,肺氣焦滿;逆冬氣,則少陰不藏,腎氣獨沉。

此承上文,言不順天地氣化而致病者。故逆春氣,則少陽不能發生,人身少陽之氣,由肝出膽,故膽經稱少陽,陽不發生,而肝膽為表裡,故肝氣內變為病也;逆夏氣,則太陽不能長旺,以肝木生心火為太陽,小腸為心腑,故稱太陽經,與心為表裡,陽不長旺,故心氣內虛,若空洞無主也;逆秋氣,則太陰氣不收肅,太陰者肺也,肺失清肅,則虛火上逆,故病焦灼而胸滿也;逆冬氣,則少陰不藏,少陰者腎也,腎主閉藏,為生氣之源。蓋元陽根於至陰,如坤下起復,既逆冬氣而乏藏納,則生髮之氣少,猶坤下不能起復,故腎氣獨沉,而春陽不能升旺矣。此以肝、心、肺、腎四臟,主春、夏、秋、冬、生、長、收、藏之氣,而分少太陰陽,與手足三陰三陽經之分少太者,各有義理不同。以春夏陽升,主生長,故言少陽、太陽;秋冬陽降主收藏,故言太陰、少陰,由陽闢而陰闔也。可知臟為根本、為體,腑與營衛經絡為枝葉、為用也。故下文言春夏養陽,秋冬養陰者,順其闔闢之氣,以養根本也。順其闔闢,必當調之和之,非補之助之之謂。上言逆之者,逆其闔闢之氣,則絕其生化之機,故傷之為甚,而生百病矣。

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聖人春夏養陽,秋冬養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於生長之門。逆其根,則伐其本,壞其真矣。故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疴疾不起,是謂得道。道者,聖人行之,愚者佩之。從陰陽則生,逆之則死,從之則治,逆之則亂。反順為逆,是謂內格。是故聖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此之謂也。夫病已成而後藥之,亂已成而後治之,猶渴而穿井,鬥而鑄兵,不亦晚乎?

此總結上文順時調養之理法也。人與萬物,同稟陰陽氣化而生。而陰陽出於太極,故陰陽互相為根。春夏陽令則養陽,秋冬陰令則養陰,是養其根本,則太極之生機不息,而與萬物並育,為生長之門戶也。如逆之則伐其根本,壞其天真矣。故陰陽四時者,萬物由之而生化,終而復始,循環不息,而為死生之本也。逆之則害,從之則吉。惟聖人能從其道而行之,愚者不悟其理,必當謹佩聖教,而遵守之,庶可免害而保生。倘反順為逆,則身內元氣,先已乖格不和,無論外邪之病矣。如是而後施治,猶渴而穿井,鬥而鑄兵,何濟於事哉!若其虛邪賊風,四時皆有,更當知而避之,義詳病證門中,即所謂治未病之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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