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證錄 卷之六

清·陈士铎
来源:辨证录

火熱症門 十六則

陽明火起發狂,腹滿不得臥,面赤而熱,妄見妄言,人皆謂內熱之極也。然而陽明屬土,而不屬火,何以火出於土,謂是外邪之助乎?既非暑氣之侵,又非寒氣之變,乃一旦火起,以致發狂,人多不解。不知土中之火,乃心中之火也,心火起而陽明之火翕然而發。陽明胃經乃多氣多血之府,火不發則已,一發而反不可制,往往捲土而來,火焰升騰,其光燭天,而旁且沿燒於四境,有不盡不已之勢,非惟焚盡於胃,而且上燒於心,心君不寧,且有下堂而走者,袖既外越,自然妄有所見,既有妄見安能止其妄言?此譫語之所以生也。然則陽明之火乃內因而成,非外邪所致也。治法宜與傷寒之狂,傷暑之狂俱不可同日而論矣。然而陽明之火,其由來雖有內外之殊,而治陽明之火,其方法實無彼此之異。必須急滅其火,以救燎原之勢,而不可因循觀望,長其火焰之騰,以致延燒各臟腑也。方用人參竹葉石膏湯治之。水煎服。

一劑狂定,再劑腹滿不能臥之病除,而妄見妄言之症亦去矣,不必三劑。

此方退胃火之神劑也,凡有胃熱之病,用之皆宜。然止可救一時之急,而不可瀉長久之火。論理內熱之火既起於心,宜瀉心,而反瀉胃者,恐胃火太盛,必致變生不測也。蓋心火不止,不過增胃火之炎;而胃火不止,實有犯心火之禍。所以治心火者,必先瀉胃也。胃既瀉矣,而後減去石膏、知母加入黃連一錢,玄參一兩,再服二劑,不特胃火全消,而心火亦息也。

此症用苦龍湯亦神。

地龍二十條,搗爛 苦參五錢 水煎服之。一劑既止狂,不必再服。

熱病有完穀不化,奔迫直瀉者,人以為大腸之火也,誰知是胃火太盛乎。夫胃火上騰而不下降,胡為直下於大腸而作瀉耶?蓋胃為腎之關,腎虛則胃之關門不守胃乃挾水穀之氣而下行矣。第腎虛為寒而胃何以反能熱耶?不知腎虛者水虛也。水虛則火無所制,而命門龍雷之火下無可藏之地,直沖於胃,見胃火之盛,亦共相附會,不上騰而下泄矣。胃火既盛,又得龍雷之火,則火勢更猛,以龍雷之性甚急,傳於大腸不及傳導,故奔迫而直瀉也。治法似宜先治腎矣,然而胃火不瀉,則腎火斷不肯回,但遽瀉胃火,則胃土因火而崩,胃水隨土而洩,又不能底止,必須先健其土,而分利其水,則水清而土可健,火可安,而龍雷之火亦易於收藏也。方用緩流湯:

茯苓一兩 芡實 山藥各三兩 車前子五錢 薏仁一兩 甘草一錢 人參一兩 五味子一錢

此方無一味非健土之藥,又無一味非利水之品。然利水之中不走其氣,下氣不走而上火自升矣。況健土之品,無非補腎之味,腎得補而真陰生,龍雷之火自仍歸於腎臟。腎火既安,則胃火失黨,而胃土又健,則水穀之氣,更易分消,自然火衰而瀉止也。

此症用滑苓湯亦甚效。

滑石 茯苓各一兩,同研為末,井水調服即止。

人有口乾舌燥,面目紅赤,易喜易笑者,人以為心火熱極也,誰知是心包膻中之火熾甚乎。夫心包之火,相火也,相火者,虛火也。膻中為臣使之官,喜樂出焉,是膻中乃心之輔佐,代心而行其賞罰者也。喜怒者,賞罰之所出也,心內神明則賞罰正;心內拂亂,則賞罰移。譬如下人專擅借上之賞罰,以行其一己之喜怒,久則忘其為下,以一己之喜怒,為在下之賞罰矣。治法宜瀉心包之火。然而瀉心包必至有損於心,心虛而心包之氣更虛,必至心包之火更盛。不如專補其心,心氣足而心包之火自安其位,何至上炎於口、舌、面、目,而成喜笑不節之病乎。方用歸脾湯:

人參三錢 茯神三錢 炒棗仁五錢 遠志一錢 麥冬三錢 山藥三錢 當歸三錢 廣木香末三分 黃芪二錢 甘草三分 水煎調服。一劑面目之紅赤減,二劑口舌之乾燥除,三劑易喜易笑之症亦平矣。

此方補心氣之虛,仍是補心包之火,何以火得之而反息也?不知心火宜瀉以為補,而心包之火宜補以為瀉。心包之火旺,由於心君之氣衰,補其心而心包不敢奪心之權,何敢喜笑自若,僭我君王哉。

此症用參朮二仁湯亦效。

人參 茯神 炒棗仁各三錢 白朮五錢 遠志 半夏各一錢 砂仁二粒 水煎服。

鼻中出黑血不止,名曰衄衊,乃心熱之極,火刑肺金也。夫肺金為心火所剋,宜出紅血,不宜出黑血矣,得毋疑為腎火之刑母乎。夫腎為肺金之子,安有子殺其母者?然而黑血實腎之色也。心火太盛移其熱於肺,而肺受火刑,必求救於腎,腎惡心火之剋母,乃出其全力以制心,而心已移熱於肺矣。腎即隨火而奔入於肺,怒心火之肆惡,併力以相戰,肺無可藏之地,腎即逐血而出於鼻,紅血而變為黑色。真有不共戴天之仇,焦頭爛額,白日俱昏者矣。治法單瀉心中之火,不必瀉腎中之水。蓋火息而金安,金安而腎水何至與心相鬥哉。方用救衊丹:

黃連二錢 丹皮三錢 茯苓二錢 麥冬五錢 玄參一兩 生棗仁三錢 生地三錢 柏子仁一錢 水煎服。連用二劑黑血即止,四劑不再衄。

此方制心火之有餘,不損心氣之不足,腎見君火之衰,肺金之旺,則報仇之恨已泄,復國之謀已成,自然返兵旋旅,何至窮寇之再追哉。或謂心君已為腎子所衊,則心氣必傷,自宜急瀉腎氣,毋使追奔為是,何反瀉心以助其虐耶?不知腎水原非有餘,不過因肺母之難,故奮不顧身,因心火之起釁,而轉伐腎子,非理也。況方中雖瀉心火,而正未嘗少損心氣,名為瀉心而實補心也。不過少解其炎氛,以泄腎子之憤,而火即解矣。且腎有補而無瀉,何若瀉心火之為得哉。

此症用生地冬芩湯

麥冬 生地各二兩 黃芩三錢 水煎服。

人有熱極發斑,身中如紅雲一片者,人以為內熱之極而外發於皮膚矣,孰知此熱鬱於內,而不能外發之故乎。此等之病,寒熱之藥,兩不宜施。夫火熱宜用涼藥,內火未有不從外泄者。但火得寒則又閉,微火可以寒解,而盛火不可以寒折,往往得寒涼之味,反遏其外出之機,閉寒而不得泄,有成為發狂而不能治者。若用熱藥投之,則火以濟火,其勢必加酷烈,欲不變為亡陽而不可得矣。治法必須和解為得。第火盛者,水必衰,徒解其火而不益之以水,未必火之遽散也。宜用補水之中而行其散火之法,則火無乾燥之虞,而有發越之易也。方用風水散斑湯:

玄參二兩 當歸二兩 荊芥三錢 升麻一錢 生地一兩 水煎服。一劑斑少消,二劑斑又消,三劑斑全消。

此方玄參補陰,以解其浮遊之火,當歸、生地以補其心胃之血,多用荊芥、升麻風藥以解散鬱熱,則火得水而相制,亦火得風而易揚,全無瀉火之品,而已獲瀉火之效,實有深義耳。

此症用化雲湯亦神。

黃連三錢 當歸一兩 玄參一兩 升麻二錢 水煎服。

熱極發斑,目睛突出,兩手冰冷,此心火內熱,所謂亢則害也,而不知又有肝火以助之耳。夫熱病宜現熱象,何反見寒冷之證乎?蓋火極似水耳。熱極於心,則四肢之血齊來救心,轉無血以養手足,故手足反寒;如冰之冷者,外寒之極,實由於內熱之極也。至於目睛突出者,肝開竅於目,而目之大眥又心之竅也。心火既盛,又得木中之火相助,則火更添焰而炎上,所以直奔其竅而出,但目中之竅細小,不足以暢泄其火,怒氣觸睛,故突而出也。治法宜瀉心火,而更平肝木,木氣既舒,心火自散。方用風水散斑湯加減,而症自愈也。

玄參一兩 當歸一兩 黃連三錢 荊芥三錢 升麻三錢 白芍一兩 生地五錢 水煎服。

此方加白芍、黃連,以黃連瀉心火,而白芍平肝火也。又得荊芥、升麻引群藥共入於腠理之間,則上下四旁之餘熱盡消,且不至遏抑其火,有經絡未達之虞。此方補多於攻,散火而不耗損真氣,庶幾有既濟之美也。

此症用玄丹升麻湯亦神效。

玄參半斤 丹皮三兩 升麻三錢 水煎一碗,一劑飲愈。

熱極不能睡熟,日夜兩眼不閉,人以為心腎不交,火盛之故,誰知是水火兩衰之故乎。夫心火最畏腎水之剋,而又最愛腎水之生,蓋火非水不養也;腎水又最愛心火之生,而又最惡心火之燒,蓋水非火不乾也。是心腎相愛則相交,心腎相惡則相背,求閉目而神遊於華胥之國,自不可得矣。治法補其心中之液,以下降於腎;補其腎中之精,以上滋於心;并調其肝氣,以相引於心腎之間,俾相惡者仍至相愛,則相背者自相交矣。方用引交湯:

熟地 麥苓各一兩 爽棗仁 山茱萸 沙參各五錢 茯神三錢 玄參五錢 白芍二兩 炒梔子三錢 菖蒲 破故紙各五分 水煎服。連服二劑即目閉而酣睡矣。

此方心腎雙補,而平其肝氣,以清木中之火。蓋肝火瀉則心火自平,腎水亦旺,勢必心氣通於肝,而腎氣亦通於肝也。心腎既通於肝,而又有菖蒲以引心,破故紙以引腎,介紹同心,自能歡好如初,重結寤寐之交矣。

此症用水火兩滋湯亦效。

熟地三兩 肉桂二錢 菟絲子一兩 水煎服。

人肝火內鬱結而不伸,悶煩躁急,吐痰黃塊者,人以為火鬱宜達也,然達之而火愈熾,此乃未嘗兼肝腎而同治也。夫肝木有火,火鬱而不宣者,雖是外邪蒙之,亦因內無水以潤之也。木無水潤,則木鬱更甚,倘徒用風藥,以解肝中之火,不用潤劑以蔭肝中之水,則熬乾肝血,而火益盛矣。倘徒用潤劑,以益其肝中之水,不用風劑以舒其肝中之火,則拂抑肝氣而鬱更深矣。鬱深則煩悶於心,火盛則躁急於腹,欲其痰涎之化得乎。治法舒其肝以解火,復補其腎以濟水,自然鬱結伸而諸症愈也。方用肝腎兩舒湯:

熟地 玄參各一兩 茯苓三錢 白芍一兩 柴胡一錢 當歸五錢 甘草 炒梔子各一錢 丹皮三錢 水煎服。二劑漸輕,四劑全愈。

此方歸、芍、柴、梔所以舒肝者,風以吹之也;熟地、玄、丹所以補腎者,雨以溉之也。茯苓、甘草又調和於二者之中,使風雨無太過不及之虞耳。譬如夏令炎蒸,鬱極而熱,樹木枯槁,忽得金風習習,大雨滂沱,則從前鬱悶燔燥之氣,盡快如掃,而枯槁者倏變為青蔥,爽氣迎人,豈猶有煩悶躁急等症哉。

此症用快膈湯亦效。

白芍 當歸 熟地各一兩 柴胡 甘草各一錢 生地 麥冬各三錢 枳殼 半夏各三錢 水煎服。

人頭面紅腫,下身自臍以下又現青色,口渴殊甚,似欲發狂,人以為下寒而上熱也,誰知是下熱之極,而假現風象以欺人乎。若作上熱下寒治之,立時發狂而死,必至皮肉盡腐也。此種之病,乃誤聽方士之言,服金石之藥,以助命門之火,強陽善鬥,助樂旦夕。而金石之藥,必經火煆,其性燥烈,如之鼓勇浪戰,又自動其火,戰久則樂極情濃,必然大泄其精,倍於尋常。火極原已耗精,復倍泄精以竭其水,一而再,再而三,必有陰虛火動之憂。無如世人迷而不悟,以秘方為足恃,以殺人之藥為靈丹,日日吞嚥而不知止,則臟腑無非火氣,雖所用飲食未嘗不多,然而火極易消,不及生精化水。於是火無水制,自然上騰頭面,其頭面初猶微紅,久則純缸而作腫。然自臍以下,不現紅而現青者,以青乃風木之色也。臍下之部位屬腎,腎火旺而腎水乾,則肝木無所養,於是肝氣不自安,乃下求於腎,而腎又作強,火熾肝氣欲返於本宮,而燥極不能自還,遂走腎之部位,而外現青色矣。此等症候《內經》亦未嘗言及,無怪世人之不識也。夫肝氣之逆如此,而火愈上升,欲口之不渴得乎?口渴飲水,止可救胃中之乾燥,而不能救五臟之焦枯。勢且飲水而口愈渴,安得不發狂哉。治法必須大補其水,而不可大瀉其火。蓋瀉其火,則火息而水竭,亦必死之道也。方用救焚解毒湯:

熟地四兩 玄參二兩 麥冬三兩 白芍三兩 金銀花三兩 甘菊花五錢 牛膝一兩 黃柏一錢 水煎服。一連數劑,下身之青色除,再服數劑,頭面之紅腫亦漸愈。

此方減半,必再服一月,始無癰疽之害。

蓋熱極發紅,乃是至惡之兆,況現青色,尤為惡之極者。幸臍之上不青,若一見青色,則臟腑腸胃內爛,瘡瘍癰毒外生,安有性命哉。前古醫聖不論及者,以上古之人恬澹沖和,未嘗服金石之毒藥也。後世人情放蕩,覓春藥如飴糖,而方士之輩,但知逢迎貴介之歡心,匠意造方,以博裙帶之樂,夭人天年,為可痛傷也。我特傳此方以救之。以火之有餘者,水之不足,故用熟地、麥冬以大益其腎水,又恐熟地、麥冬不足以息燎原之火,又益玄參、甘菊以平其胃甲之炎。瀉火仍是滋陰之味,則火息而正又無虧。火既上行非引而下之,則水不濟而火恐上騰,加之牛膝之潤下,使火下降而不上升也。腎水既久枯竭,所補之水,僅可供腎中之自用,安得分餘膏而養肝木之子,復佐之自芍以滋肝,則肝木既平,不必取給於腎水,自氣還本宮而不至走下而外泄。然而火焚既久,則火毒將成,雖現在之火為水所剋,而從前之火毒安能遽消,故又輔之金銀花,以消其毒,而更能益陰,是消火之毒,而不消陰之氣也。又慮陽火非至陰之味,不能消化於無形,乃少用黃柏以折之,雖黃柏乃大寒之藥,然入之大補陰水之中,反能解火之毒,引補水之藥,直入於至陰之中,而瀉其虛陽之火耳。此方除黃柏不可多用外,其餘諸藥,必宜如此多用,始能補水之不足,瀉火之有餘,否則火熾而不可救也。夫救焚之道,刻不可緩,非滂沱大雨,不能止其遍野燎原之火。況火既升騰,胃中得水,不啻如甘露之止渴,大料煎飲,正足以快其所欲,不必慮其多而難受也。

此症用定狂湯亦神效。

熟地三兩 知母一兩 荊芥五錢 水煎服。一劑即愈。

眼目紅腫,口舌盡爛,咽喉微痛,兩脇脹滿,人以為肝火之旺,誰知是腎火之旺乎。夫眼目屬肝,兩脇亦肝之位,明是肝火之旺,而謂是腎火者何居?以咽喉、口舌之痛爛而知之也。第口舌屬心,咽喉屬肺,與腎絕不相干,何統以腎火名之?不知腎火龍雷之火也。雷火由地而沖於天,腎火亦由下而升於上,入於脇則脇脹,入於喉則喉痛,入於口舌則口舌爛,入於眼目則眼目腫矣。火無定位,隨火之所至而病乃生。今四處盡病,乃腎火之大熾耳。蓋各經之火,止流連於一處,斷不能口舌、咽喉、眼目、兩脇一齊受病也。似乎治法未可獨治一經矣。然而各經不可分治,而腎經實可專治,治其腎火,而各經之火盡散也。方用六味地黃湯加味治之。

熟地一兩 山藥五錢 茯苓三錢 丹皮五錢 澤瀉三錢 山茱萸四錢 麥冬 白芍各一兩 水煎服。一劑兩脇之脹滿除,二劑眼目之紅腫愈,三劑咽喉之痛解,四劑口舌之爛痊也。

六味湯原是純補真水之藥,水足而火自息。又有白芍之舒肝以平木,麥冬之養肺以益金,金生水而水不必去生肝,則水尤易足,而火尤易平也。蓋龍雷之火,乃虛火也。虛火得水而即伏,何必瀉火以激其怒哉。或曰:用六味之方而不遵分兩進退加減者何也?曰:夫藥投其病,雖佐使之味可多用,病忌其藥,雖君主之品自當少減。輕重少殊,又何慮哉。

此症用止沸湯亦佳。

熟地三兩 麥冬二兩 地骨皮一兩 水煎服。

寒熱時止時發,一日四、五次以為常,熱來時躁不可當,寒來時顫不能已,人以為寒邪在陰陽之間也,誰知是火熱在心腎之內乎。夫腎與心本相剋而相交者也,倘相剋而不相交,必至寒熱止發之無定。蓋心喜寒而不喜熱,腎喜熱而不喜寒,然而熱為腎之所喜,必為心之所惡,寒為心之所喜,必為腎之所惡。腎惡心寒,恐寒氣犯腎,遠避之而不敢交於心;心惡腎熱,恐熱氣犯心,堅卻之而不肯交於腎。然而腎惡心寒,而又惡其不下交於腎,必欲交心而心不受,反以熱而凌心矣;心惡腎熱而不上交於心,必息交腎而腎又不受,反以寒而犯腎矣。兩相犯而相凌,於是因寒熱之盛衰,分止發之時候矣。夫心腎原無時不交也,一日之間,寒熱之止發無常,因交而發,因不交而即止,又何足怪。惟熱來時躁不可當,寒來時顫不能已,實有秘義也。夫熱來之時,乃腎氣之升騰也。心雖惡熱,而心中正寒,宜不發躁,而何以躁?蓋寒則心氣大虛,虛則惟恐腎氣之來攻,乃懼而躁,非熱而躁也。寒來之時,乃心氣之下降也,腎雖惡寒,而腎中正熱,宜不發顫,而何以顫?蓋熱則腎水大乏,乏則惟恐心氣之來奪,乃吝而顫,非寒而顫也。然則欲心之不躁,必須使其不寒,欲腎之不顫,必須使其不熱。方用解圍湯:

人參五錢 熟地一兩 山茱萸五錢 當歸一兩 茯神五錢 生棗仁五錢 柴胡一錢 白芍一兩 遠志二錢 半夏二錢 玄參三錢 菖蒲一錢 水煎服。二劑寒熱減半,躁顫亦減半,再服二劑,前症頓愈。再服二劑,不再發。

此方心肝腎三部均治之藥也。欲心腎之交,必須借重肝木為介紹,分往來之寒熱,止彼此之躁顫,方能奏功。方中雖止腎熱而散心寒,倘肝氣不通何能調劑?所以加入柴胡、白芍以大舒其肝中之鬱氣。蓋祖孫不至間隔,而為子為父者,自然愉快矣。寧尚至熱躁寒顫之乖離哉。

此症用玄荊湯亦效。

玄參二兩 荊芥三錢 水煎服。

熱極止在心頭上一塊出汗,不啻如雨,四肢他處又復無汗,人以為心熱之極也,誰知是小腸之熱極乎。夫小腸在脾胃之下,何以火能犯心而出汗乎?不知小腸與心為表裏,小腸熱而心亦熱矣。然而心中無液取給於腎水以養心。倘汗是心中所出,竟同大雨之淋漓,則發汗亡陽,宜立時而化為灰燼,胡能心神守舍,而不發狂哉。明是小腸之熱,水不下行而上出也。第小腸之水便於下行,何故不走陰器,而反走心前之竅耶?正以表裏關切,心因小腸而熱,小腸即升水以救心,而心無竅可入,遂走於心外之毛竅而出也。然則治法不必治心,仍治小腸,利水以分消其火氣,則水自歸源,而汗亦不從心頭外出也。方用返汗化水湯:

茯苓一兩 豬苓三錢 劉寄奴三錢 水煎服。一劑而汗止,不必再劑也。

茯苓、豬苓俱是利水之藥,加入劉寄奴則能止汗,又善利水,其性又甚速,同茯苓、豬苓從心而直趨於膀胱,由陰器以下泄。因水去之急,而火亦隨水而去急也,正不必再泄其火,以傷損夫臟腑耳。

此症用苓連湯亦神。

茯苓二兩 黃連一錢 水煎服。

口舌紅腫,不能言語,胃中又覺飢渴之甚,人以為胃火之上升也,第胃火不可動,一動則其勢炎上而不可止,非發汗亡陽,必成躁妄發狂矣,安能僅紅腫於口舌,不能言語之小症乎?故此火乃心包之火,而非胃火也。夫舌乃心之苗,亦心包之竅也。若心包無火,無非清氣上升,則喉舌安閒,語言響亮,迨心包火動,而喉舌無權。況心包之火,乃相火也,相火易於作祟,譬如權臣多慾,欲立威示權,必先從傳遞喉舌之人始;今相火妄動,而口舌紅腫,勢所必至。又譬如主人之友,為其僕輕辱,則友亦緘默以求容,若不投以貨財,則不能饜其僕之所求,此飢渴之所以來也。治法清其心包之火,而不必瀉其胃中之土,恐瀉胃而土衰,則心包之火轉來生胃,其火愈旺也。方用清火安胃湯:

麥冬一兩 石斛三錢 丹參三錢 生地三錢 炒棗仁五錢 竹葉一百片 水煎服。一劑語言出,再劑紅腫消,三劑而胃中之飢渴亦愈矣。

此方全去消心包之火,而又不瀉心中之氣,心包火息而胃氣自安矣。

此症用玄丹麥冬湯亦效。

玄參 丹參 麥冬各一兩 水煎服。

熱症滿身皮竅如刺之鑽,又復疼痛於骨節之內外,以冷水拍之少止,人以為火出於皮膚也,誰知是火鬱於臟腑,乃欲出而不得出之兆也。蓋火性原欲炎上,從皮膚而旁出,本非所宜,其人內火既盛,而陽氣又旺,火欲外泄,而皮膚堅固,火本鬱而又拂其意,遂鼓其勇往之氣,而外攻其皮膚,思奪門而出,無如毛竅不可遽開,火不得已仍返於臟腑之內,而作痛,以涼水拍之而少止者。喜其水之潤膚,而反相忘其水之能剋火矣,非因水之外擊,足以散火,而能止痛也。然則治法,亦先瀉其脾胃之火,而餘火不瀉而自瀉也。方用攻火湯:

大黃三錢 石膏五錢 炒梔子三錢 當歸一兩 厚朴一錢 甘草一錢 柴胡一錢 白芍三錢 水煎服。一劑火瀉,二劑痛除。

此方直瀉脾胃之火,又不損脾胃之氣,兼舒其肝木之鬱,則火尤易消,乃扼要爭奇,治火實有秘奧,何必腑腑而清之、臟臟而發之哉。

此症用宣揚散亦佳。

柴胡一錢 荊芥二錢 當歸一兩 麥冬一兩 天花粉三錢 水煎服。

人有心中火熱如焚,自覺火起,即入小腸之經,輒欲小便,急去遺溺,大便隨時而出,人以為心火下行,誰知是心與心包二火之作祟乎。夫心包之火,代君司化,君火盛而相火寧,君火衰而相火動。然亦有君火盛而相火亦動者,第君、相二火,不可齊動,齊動而君、相不兩立。相火見君火之旺,不敢上奪君權,乃讓君而下行,而君火既動無可發洩,心與小腸為表裏,自必移其熱於小腸,相火隨輔君火下行,既入小腸而更引入大腸矣,此二便所以同遺也。治法安二火之動,而熱焰自消。方用四物湯加味治之。

熟地一兩 川芎二錢 當歸一兩 白芍五錢 黃連二錢 玄參一兩 黃柏一錢 車前子二錢 水煎服。二劑少安,四劑全愈。

四物湯補血之神劑也。火動由於血燥,補其血而臟腑無乾涸之虞,涼其血而火焰無浮游之害。況黃連入心以清君火,黃柏入心包以清相火。加車前利水,引二火直走膀胱,從水化而盡洩之,又何亂經之慮哉。

此症用二地湯亦佳。

生地 熟地 當歸各一兩 人參三錢 黃連一錢 肉桂五分 水煎服。

人有大怒之後,週身百節俱疼,胸腹且脹,兩目緊閉,逆冷,手指甲青黑色,人以為陰症傷寒也。誰知是火熱之病乎。夫陰症似陽,陽症似陰,最宜分辨,此病乃陽症似陰也。手指甲現青黑色,陰症之外象也。逆冷非寒極乎,不知內熱之極,反見外寒,乃似寒而非寒也。大怒不解,必傷其肝,肝氣甚急,肝葉極張。一怒而肝之氣更急,而肝之葉更張,血沸而火起,有不可止拂之勢。肝主筋,火起而筋乃變束作痛。火欲外焚,而痰又內結,痰火相搏,濕氣無可散之路,乃走其濕於手足之四末。指甲者,筋之餘也,故現青黑之色。手足逆冷,而胸腹正大熱也。治法平其肝氣,散其內熱,而外寒之象自散矣。方用平肝舒筋湯:

柴胡一錢 白芍一兩 牛膝 生地 丹皮 炒梔子各三錢 當歸五錢 陳皮 甘草各一錢 神麯五分 秦艽 烏藥各一錢 防風三分 水煎服。一劑目開,二劑痛止,三劑脹除,四劑諸症盡愈。

此方所用之藥,俱入肝經以解其怒氣也。怒氣解而火自平矣,火平而筋舒,必至之理也。人見此等之症,往往信之不深,不敢輕用此等之藥,遂至殺人,以陰陽之難辨也。然我更有辨之之法:與水探之,飲水而不吐者,乃陽症;飲水而即吐者,乃陰症。倘飲水不吐即以此方投之,何至有誤哉。

此症用息怒湯亦效。

白芍三兩 柴胡二錢 丹皮五錢 炒梔子三錢 天花粉三錢 水煎服。

暑症門 十一則

行役負販,馳驅於烈日之下,感觸暑氣,一時猝倒,人以為中暑也,誰知是中暍乎。夫暍者熱之謂也,暑亦熱也,何以分之?蓋暑之熱由外而入,暍之熱由內而出。行役負販者,馳驅勞苦,內熱欲出,而外暑遏抑,故一時猝倒,是暑在外而熱閉之也。倘止治暑而不宣揚內熱之氣,則氣閉於內,而熱反不散矣。治法宜散其內熱,而佐之以消暑之味。方用救暍丹:

青蒿五錢 茯神三錢 白朮三錢 香薷一錢 知母一錢 乾葛一錢 甘草五分 水煎服。

一劑氣通,二劑熱散,不必三劑"

此方用青蒿平胃中之火,又解暑熱之氣,故以之為君。香薷解暑,乾葛散熱,故以之為佐。又慮內熱之極,但散而不寒,則火恐炎上,故加知母以涼之,用白朮、茯苓利腰臍而通膀胱,使火熱之氣俱從下而趨於小腸以盡出也。火既下行,自然不逆而上沖,而外暑、內熱各消化於烏有矣。

此症用解暑散亦效。

香薷 茯苓各三錢 甘草 黃連各一錢 白朮一兩 白扁豆二錢 白豆蔻一粒 水煎服。一劑即愈。

膏粱子弟,多食瓜果,以寒其胃,忽感暑氣,一時猝倒,是中暑也。蓋膏粱之人,天稟原弱,又加多慾,未有不內寒者也。復加之瓜果,以增其寒涼,內寒之極,外熱反易於深入。陰虛之人,暑氣即乘其虛而入之。治法不可袪暑為先,必須補氣為主。然既因陰虛,以至陽邪之中,似宜補陰為主。不知陽邪之入脾,依陰氣也。補陰則陰氣雖旺,轉為陽邪之所喜,陽得陰而相合,正恐陰弱不能相配,若一旦助其陰氣,無論陰難卻陽,而陽邪且久居之而生變矣。惟補其陽氣,則陽氣健旺,益之散暑之味,則邪陽不敢與正陽相敵,必不戰而自走也。方用:

人參五錢 茯神五錢 白朮五錢 香需二錢 白扁豆二錢 陳皮五分 甘草一錢 水煎服。一劑氣回,二劑暑盡散。

此方名為散暑回陽湯,方中參、苓、朮、豆俱是健脾補氣之藥,以回其陽。用香需一味,以散其暑。何多少輕重之懸殊乎?不知陰虛者,脾陰之虛也。脾雖屬陰,非補陽之藥不能效。況陽邪甚盛,非多用何以相敵乎。倘少少用之,恐有敗衄難遏之虞,即或取勝,暑退而元氣未能驟復。與其暑去而後補陽,何若於邪旺之日,而多用之,正既無虧,而邪又去速之為益哉。

此症用加味四君湯亦效。

人參 白朮各五錢 甘草 香薷各一錢 茯苓三錢 炮薑三分 水煎服。二劑愈。

中暑氣不能升降,霍亂吐瀉,角弓反張,寒熱交作,心胸煩悶,人以為暑氣之內熱也,誰知是陰陽之拂亂乎。人身陰陽之氣和,則邪不能相干。苟陰陽不能相交,而邪即乘其虛而入之矣。且邪之入人臟腑也,助強而不助弱,見陰之強而即助陰,見陽之強而即助陽,夏令之人多陰虛陽旺,邪乘陰虛而入,本欺陰之弱也。然見陽氣之旺又助陽而不助陰。陰見邪之助陽也,又妒陽之旺而相戰,陽又嫌邪之黨陽也。欲嫁其邪於陰,而陰又不受,於是陰陽反亂,氣不相通,上不能升,下不能降,霍亂吐瀉拂於中,角弓反張困於外,陰不交於陽而作寒,陽不交於陰而作熱。心胸之內竟成戰場之地,安得而不煩悶哉。然則治法和其陰陽之氣,而少佐之以袪暑之劑,緩以調之,不必驟以折之也。方用和合陰陽湯:

人參一錢 白朮二錢 茯苓五錢 香薷一錢 藿香一錢 蘇葉一錢 厚朴五分 陳皮三分 枳殼三分 砂仁一粒 天花粉一錢 水煎探冷,徐徐服之。一劑陰陽和,二劑各症愈,不必三劑。

此方分陰陽之清濁,通上下之浮沉,調和於拂逆之時,實有奇功,以其助正而不增火,袪邪而不傷氣,化有事為無事也。

此症用加減六君湯亦效。

人參 茯苓 白芍各三錢 白朮一兩 香薷一錢 砂仁一粒 陳皮五分 半夏一錢 水煎服。一劑即平。

中暑熱之氣,腹中疼痛,欲吐不能,欲瀉不得,此名為乾霍亂也。夫邪入胃中,得吐則邪越於上,邪入腹中,得瀉則邪趨於下矣。邪越於上,則邪不入於中,邪趨於下,則邪不留於內。今不吐不寫,則邪不上不下,堅居於中焦。譬如賊人反叛,雖四境安寧,而一時生變喋血於城門,橫屍於內地,斯時非奮不顧身之將,號召忠勇,冒矢石而奪門靖難,烏能安反側於頃刻,定禍患於須臾哉。治法急用:

人參一兩 瓜蒂七箇 水煎一大碗。飲之即吐,而愈矣。

此方名為人參瓜蒂散。此等之病,脈必沉伏,不吐則死,古人亦知用瓜蒂吐之,但不敢加入人參耳。蓋此症原因,胃氣之虛,以致暑邪之入,今加大吐則胃必更傷,非用人參則不能於吐中而安其胃氣也。且胃氣素虛,而暑邪壅遏,雖用瓜蒂以吐之,而氣怯不能上送,往往有欲吐而不肯吐者,即或動吐,而吐亦不多,則邪何能遽出乎。惟用人參至一兩之多,則陽氣大旺,力能袪邪而上湧。況得瓜蒂以助之,安得而不大吐哉。邪因吐而遽散,而正氣又復無傷。譬如內亂一定而民安物阜,仍是敉寧之日,何至動四郊之多壘哉。

此症用參蘆湯亦佳。

人參蘆二兩 煎滾湯一碗,和之井水一碗,少入鹽和勻飲之,以鵝翎掃喉,引其嘔吐,吐出即安,然不吐而能受,亦愈也。

中暑熱極發狂,登高而呼,棄衣而走,見水而投,人以為暑毒之侵,誰知胃火之相助乎。夫暑熱之入人臟腑也,多犯心而不犯胃。蓋暑與心俱屬火也,胃則心之子也,胃見暑邪之犯心,即發其土中之火以相衛。胃乃多氣多血之府,火不發則已,發則其酷烈之威,每不可當。暑邪畏胃火之強,益遁入於心,而心又喜寒不喜熱,畏暑邪之直入,不敢自安,胃火怒,暑邪之直入於心中而不出,乃縱其火,以焚燒於心之外,心又安禁二火之相逼乎?勢必下堂而走,心君一出,而神無所做,於是隨火熾而飛越。登高而呼者,火騰於上以呼救援也;棄衣而走者,憎衣之添熱也;見水而投者,喜水之剋火也。此時心中無津液之養,皮膚之外,必多汗出亡陽,是陰陽兩竭之病,至危至急之候。苟不大瀉其火,則燎原之焰,何以撲滅乎。方用三聖湯:

人參三兩 石膏三兩 玄參三兩 水煎數碗,灌之,一劑狂定,二劑神安,不可用三劑也。另用緩圖湯:

玄參二兩 人參一兩 麥冬一兩 青蒿一兩 水煎服。二劑而暑熱兩解矣。

三聖湯用石膏至三兩,用人參、玄參各至三兩,未免少有霸氣。然火熱之極,非杯水可息,苟不重用,則爍乾腎水立成烏燼。方中石膏雖多,而人參之分兩與之相同,實足以驅駕其白虎之威,故但能瀉胃中之火,而斷不至傷胃中之氣。玄參又能滋潤生水,水生而火尤易滅也。至於緩圖湯不用石膏者,以胃中之火既已大瀉,所存者不過餘煙斷焰,時起時滅,何必再用陰風大雨以洗濯之?故又改用麥冬、青蒿既益其陰,又息其火,使細雨綢繆之為得也。或問:因暑發狂,似宜消暑,乃三聖湯但瀉火而不顧暑,何以能奏功耶?不知暑亦火也,瀉火即瀉暑矣。使瀉火之中加入香壽、藿香清暑之藥,則石膏欲下降,而香薷、藿香又欲外散,轉足以掣石膏之手,反不能直瀉其火矣。

此症用三清湯救之亦神。

玄參四兩 石膏一兩 青蒿一兩 水煎服。一劑即安。

中暑熱症自必多汗,今有大汗如雨,一出而不能止者,人以為發汗亡陽必死之症也,誰知是發汗亡陰之死症乎。夫暑熱傷心,汗自外泄,然而心中無汗也,何以有汗?此汗乃生於腎,而非生於心也。蓋心中之液,腎生之也,豈心之汗非腎之所出乎。雖汗出亡陽,乃陽旺而非陰虛。但陰不能制陽,而陽始旺;亦陰不能攝陽,而陽始亡。顧陰陽原兩相根也,陰不能攝陽,而陽能戀陰,則陽尚可回於陰之中,而無如其陽一出而不返也。陰根於陽,見陽之出而不留,亦且隨之俱出,罄其腎中之精,盡化為汗而大泄,試思心中之液幾何,竟能發如雨之汗乎?明是腎之汗而非心之汗也。汗既是腎而非心,則亡亦是陰而非陽矣。然則聽其亡陰而死乎,尚有救死之法在。方用救亡生陰丹:

人參二兩 熟地四兩 山茱萸二兩 北五味五錢 茯神一兩 白芍一兩 水煎服。

此方熟地、山萸、五味子均是填精補水之味,茯神安其心,白芍收其魂,人參回其陽,此人之所知也。陰已外亡,非填其精髓,何以灌注涸竭之陰;陽已外亡,非補其關元,何以招其散失之陽。山茱、五味補陰之中,仍是收歛之劑,陰得補而水生,則腎中有本;汗得補而液轉,則心內無傷。又得茯神以安之,白芍以收之,則陽回陰返,自有神捷之機也。

此症用人參青蒿湯亦神。

人參二兩 生地 麥冬各一兩 青蒿五錢 北五味子一錢 水煎服。汗止即生,否則無救。

中暑熱極,妄見妄言,宛如見鬼,然人又安靜不生煩躁,口不甚渴,此是寒極相戰,寒引神出,有似於狂,而非熱極發狂也。夫中暑明是熱症,何以熱能變寒而有似狂之症也?蓋其人陰氣素虛,陽氣又復不旺,暑熱之邪乘其陰陽兩衰,由肺以入心。而心氣不足,神即時越出以遁於腎,而腎中陰寒之氣上升,則暑自出於心之外,流連於肺經之內矣。暑邪既已退出於心外,而心君尚恐暑邪之來侵,乃依其肝木之母以安神。心神入於肝則肝魂不寧,乃遊出於軀殼之外,因而妄見鬼神,而妄言詭異也。魂既外遊,而神居魂室,反得享其寧靜之福。況肝木原無火旺,而腎中陰寒之氣,相逼心君,正藉以杜暑邪之侵,且恃之無恐,何生煩躁乎?惟是肺氣獨受暑邪,火刑金而作渴,然腎見肺母之被刑,乃陰寒之氣直沖而上以救肺,故口雖渴而不甚也。然則治法奈何?散肺中之暑邪,補脾胃之土氣,土氣一旺而肺氣亦旺矣。肺旺可以敵邪,又得散邪之藥,自然暑氣難留,暑散而魂歸神返,必至之勢也。方用護金湯:

麥冬一兩 人參三錢 百合五錢 茯苓三錢 紫苑一錢 香薷一錢 甘草一錢 水煎服。二劑即愈。

此方但補肺脾胃之氣,不去救心以益寒,不去助腎以瀉火,不去補肝以逐神,而魂自歸肝,神自返心者,以邪有所制,何必逐邪之太甚,正未大虛,何必補正之太多。不可因邪居於上而下治,正輕於下而重治也。

此症用人參麥冬湯亦妙。

人參二兩 麥冬三兩 水煎服。

中暑熱,吐血傾盆,純是紫黑之色,氣喘作脹,不能臥倒,口渴飲水,又復不快,人以為暑熱之極而動血也,誰知是腎熱之極而嘔血乎。夫明是中暑以動吐血,反屬之腎熱者?蓋暑火以引動腎火也。夫腎中之火,龍雷之火也。龍雷原伏於地,夏月則地下甚寒,龍雷不能下藏而多上泄,其怒氣所激,而成霹靂之猛,火光劃天,大雨如注,往往然也。人身亦有龍雷之火,下伏於腎,其氣每與天之龍雷相應。暑氣者,亦天之龍雷火也。暑熱之極,而龍雷乃從地出,非同氣相引之明驗乎。人身龍雷之火不動,則暑氣不能相引。苟腎水原虧,腎火先躍躍欲動,一遇天之龍火,同氣相感,安得不勃然振興哉。既已勃然振興,而兩火相激,其勢更烈,乃直沖而上,挾胃中所有之血而大吐矣。胃血宜紅,而色變紫黑者,正顯其龍雷之氣也。凡龍宙所劈之處,樹木必變紫黑之色,所過臟腑何獨不然。其所過之胃氣,必然大傷,氣傷則逆,氣逆則喘。胃氣既傷,何能遽生新血以養胃乎,此胸脇之所以作脹也。胃為腎之關門,關門不閉,夜無開闔之權,安能臥哉。血吐則液乾,液乾則口渴,內水不足,必索外水以救焚,乃飲之水而不快,以龍雷之火乃陰火而非陽火也。治法宜大補其腎中之水,以制龍雷之火,不可大瀉其龍雷之火,以傷其胃中之氣也。方用沛霖膏:

玄參二兩 人參一兩 生地二兩 麥冬二兩 牛膝五錢 荊芥炒黑,三錢 水煎服。一劑血止,二劑喘脹消,三劑口亦不渴,四劑全愈。愈後仍服六味地黃丸可也。

此方大補腎水,水足而龍雷之火自歸於腎之宅。火既安於腎宅,血自止於胃關,何必用黃柏、知母以瀉火,用香薷、藿香以散暑哉。況瀉火而火愈熾,必至傷損夫胃土,散暑而暑難退,必至消耗夫肺金,勢必血不可止,火不可滅,而死矣。

此症用丹蒿湯亦神。

丹皮三兩 荊芥三錢 青蒿一兩 水煎服。

中暑熱之氣,兩足冰冷,上身火熱,煩躁不安,飲水則吐,人以為下寒上熱之症,乃暑氣之阻隔陰陽也,誰知是暑散而腎火不能下歸之故乎。人身龍雷之火,因暑氣相感,乃奔騰而上。世醫不知治法,徒瀉其暑熱之氣,不知引火歸源,於是暑熱已散,龍雷之火下不可歸,乃留於上焦而作熱矣。火既盡升於上焦,則下焦無火,安得不兩足如冰耶。火作上而寒在下,兩相攻擊,中焦之地排難解紛,兩不相合,煩躁不安,有自來也。上熱熏肺,口必渴也。飲水止可救上焦之熱,及至中焦已非所宜。況下焦純寒,冷水正其所惡,欲不吐得乎。治法不可治暑,而并不可瀉火,不特不可瀉火,必須補火。蓋龍雷之火,虛火也。實火可瀉,虛火宜補。然而補火之中,仍須補水以濟之,補水者,補腎中之真水也。真火非真水不歸,真火得真水以相合,則下藏腎中,不至有再升之患也。方用八味地黃湯:

熟地一兩 山茱萸五錢 山藥五錢 丹皮 茯苓 澤瀉各三錢 肉桂一錢 附子一分 水煎,探冷飲之。

一劑兩足溫矣,再劑上身之火熱盡散,中焦之煩躁亦安,且六味地黃湯補水之神藥,桂、附引火之神丹,水火既濟,何至陰陽之反背乎。

此症用還腎湯亦效。

熟地三兩 甘草一錢 肉桂五分 牛膝五錢 水煎服。

人有夏日自汗,兩足逆冷至膝下,腹脹滿,不省人事,人以為陽微之厥也。誰知是傷暑而濕氣不解乎。夫濕從下受,濕感於人身,未有不先從下而上,故所發之病,亦必先見於下。濕病得汗,則濕邪可從汗而解矣。何自汗而濕仍不解耶?蓋濕病而又感暑氣,自汗止可解暑,而不能解濕,以暑熱浮於上身,而濕邪中於下身,汗解於陽分,而不解於陰分耳。治法利小便以解濕,逐熱邪以解暑,則上下之氣通,而濕與暑盡散矣。方用解利湯:

石膏二錢 知母一錢 甘草五分 半夏一錢 白朮三錢 豬苓一錢 茯苓三錢 澤瀉一錢 肉桂一分 水煎服。連服十劑全愈。

此方乃五苓散、白虎湯之合方也。濕因暑病不袪暑,則濕不易消,故用白虎湯於五苓散中,解暑利濕而兼用之也。

此症用清暑定逆湯亦佳。

白朮 山藥 薏仁各五錢 肉桂三分 香薷一錢 陳皮三分 人參二錢 茯苓三錢 水煎服。

人有冬時寒令,偶開笥箱以取綿衣,覺有一裹熱氣沖鼻,須臾煩渴嘔吐,灑灑惡寒,翕翕發熱,惡食喜水,大便欲去不去,人皆以為中惡也,誰知是傷暑之病乎。夫冬月有何暑氣之侵人,謂之傷暑?不知氣虛之人,遇邪即感,不必值酷熱炎氛,奔走烈日之中,而始能傷暑也。或坐於高堂,或眠於靜室,避暑而反得暑者正比比也。是暑氣之侵人每不在熱,而在寒,衣棠被褥晒之,盛暑夾熱收藏於笥箱之內,其暑氣未發,一旦開泄,氣盛之人自不能干,倘體虛氣弱,偶爾感觸,正易中傷,及至中傷而暑氣必發矣。況冬時人身外寒內熱,以熱投熱,病發必速,故聞其氣而即病也。治法不可以傷寒法治之,當舍時從症,仍治其暑氣而各症自消。方甩香薷飲加減治之。

人參三錢 白朮三錢 茯苓二錢 香薷二錢 黃連五分 甘草三分 陳皮五分 扁豆二錢 厚朴五分 水煎服。一劑而愈,不必再劑。

若執冬令無傷暑之症 拘香薷非治寒之方,不固泥乎甚矣。醫道之宜通變,而治病之貴審問也。

此症用補氣化暑丹亦效。

人參二錢 茯苓 白朮 麥冬各三錢 香薷一錢 砂仁一粒 陳皮 炮薑 神麯各三分 水煎服。一劑即愈。

燥症門 十五則

陰耗而思色以降其精,則精不出而內敗,小便道澀如淋,此非小腸之燥,乃心液之燥也。夫久戰而不泄者,相火旺也。然而相火之旺,由於心火之旺也。蓋君火一衰,而相火即上奪其權,心火欲固,而相火欲動;心火欲閉,而相火欲開。況心君原思色乎,毋怪其精之自降矣。然心之衰者,亦由腎水虛也。腎旺者,心亦旺,以心中之液腎內之精也。精足則上交於心,而心始能寂然不動,即動而相火代君以行令,不敢僭君以奪權,故雖久戰而可以不泄精。虛則心無所養,怯然於中,本不可戰,而相火鼓動亦易泄也。至於心君無權,心甫思色,而相火操柄矣。久之心君既弱,而相火亦不能強,有不必交接而精已離宮,又不能行河車逆流之法,安能復回於故宮哉?勢必閉寒溺口,水道澀如淋而作痛矣。治法必須補心,仍須補其腎水,少佐以利水之藥,則濁精自愈矣。方用化精丹:

熟地二兩 人參五錢 山茱萸一兩 車前子三錢 麥冬一兩 牛膝五錢 白朮一兩 生棗仁五錢 沙參一兩 水煎服。一劑而澀痛除,二劑而淋亦止矣。

此方人參以生心中之液,熟地、山茱、沙參以填腎中之陰,麥冬以益肺金,使金之生水,則腎陰尤能上滋於心;又得生棗仁之助,則心君有權,自能下通於腎,而腎氣既足,自能行其氣於膀胱;又得白朮利腰臍之氣,則尤易通達;復得牛膝、車前下走以利水,則水竅開,而精竅自閉,何患小腸之燥澀乎。心液非補腎不化,精竅非補腎不閉,倘單用利水逐濁之味,何能取效哉。

此症用生液丹亦妙。

熟地二兩 山茱萸 人參 生棗仁 茯神各五錢 北五味二錢 丹皮 丹參各三錢 水煎服。

陰已痿弱。見色不舉,若強勉入房,以耗竭其精,則大小便牽痛,數至圊而不得便,愈便則愈痛,愈痛則愈便,人以為腎火之燥也,誰知是腎水之燥乎。夫腎中水火,兩不可離,人至六十之外,水火兩衰,原宜閉關不戰,以養其天年,斷不可妄動色心,以博房幃之趣,犯之多有此病。至於中年人患此病者,乃縱色竭精,以致火隨水流,水去而火亦去,一如老人之痿陽不可以戰矣。倘能慎疾而閉關,亦可延年。無如其色心之不死也,奮勇爭鬥,或半途倒戈或入門流涕,在腎宮本不多精,又加暢泄,則精已涸竭,無陰以通大小之腸,則大小腸乾燥,自然兩相取給,彼此牽痛也。上游無泉源之濟,則下流有竭澤之虞,下便則上愈燥而痛生,下痛則上愈燥而便急。治法必須大補其腎中之水,然不可僅補其水,而必須兼補其火,蓋水得火而易生也。方用潤涸湯:

熟地二兩 白朮一兩 巴戟天一兩 水煎服。

此方用熟地以滋腎中之真陰,巴戟天以補腎中之真陽,雖補陽而仍是補陰之劑,則陽生而陰長,不至有強陽之害。二味補腎內之水火,而不為之通達於其間,則腎氣未必遽入於大小之腸也。加入白朮以利其腰臍之氣,則前後二陰無不通達,何至有乾燥之苦,數圊而不得便哉。

此症用天一湯亦效。

地骨皮 玄參 芡實各五錢 山藥 牛膝 丹皮各三錢 熟地一兩 肉桂一錢 水煎服。

人有日間口燥,舌上無津,至夜臥又復潤澤,人以為陽虛之燥也,誰知是陰畏陽火之燥,而不交於陽乎。夫陽旺則陰衰,陽衰則陰旺,口燥之病,陰陽兩虛之症也。然夜燥而日不燥,乃陰氣之虛,日燥而夜不燥,乃陽火之旺。夫腎中之水,陰水也。舌上廉泉之水,乃腎水所注,腎水無時不注於廉泉之穴,則舌上不致乾枯,胡為陽火遽至於爍竭哉。比腎水一乾,則日夜皆當焦涸,何能日燥而夜不燥乎?此症蓋陽火甚旺,而陰水尚未至大衰,然止可自顧以保其陰,不能分潤以濟其陽,於是堅守其陰於下焦,不肯上交於陽位,自然上焦火熾而口燥也。治法不必瀉陽火之旺,惟補其真陰之水,則水足以濟陽矣。方用六味地黃湯加麥冬、五味治之。

熟地一兩 山茱萸五錢 山藥五錢 丹皮 澤瀉 茯苓各三錢 麥冬一兩 五味一錢 水煎服。連服數劑自愈。

此方專補腎水,加麥冬、五味以補肺,肺腎相資,則水尤易生,陽得陰而化,亦陽得陰而平。陰既相濟,陽又不旺,安得口之再燥哉。

此症用灌舌丹亦佳。

熟地 麥冬各一兩 沙參 地骨皮各五錢 水煎服。

人有作意交感,盡情浪戰,陰精大泄不止,其陰翹然不倒,精盡繼之以血者,人以為火動之極,誰知是水燥之極耶。夫腎中水火,原兩相根而不可須臾離者也。陰陽之氣彼此相吸而不能脫,陽欲離陰而陰且下吸,陰欲離陽而陽且上吸也。惟醉飽行房,亂其常度,陰陽不能平,於是陽離陰而陽脫,陰離陽而陰脫,兩不相援,則陽之離陰甚速,陰之離陽亦速矣。及至陰陽兩遺,則水火兩絕,魂魄且不能自主,往往有精脫而死者。今精遺而繼之血,人尚未死,是精盡而血見,乃陰脫而陽未脫也。使陽已盡脫,外勢何能翹然不倒乎。救法急須大補其腎中之水,俾水生以留陽也。然陰脫者,必須用陽藥以引陰,而強陽不倒,倘補其陽,則火以濟火,必更加燥涸,水且不生,何能引陽哉?不知無陰則陽不得引,而無陽則陰亦不能引也。法宜用丸分之陰藥,一分之陽藥,大劑煎飲,水火無偏勝之虞,陰陽有相合之功矣。方用引陰奪命丹:

熟地八兩 人參一兩 北五味子三錢 沙參二兩 肉桂一錢 水煎服。一劑而血止,二劑而陽倒,連服四劑,始有性命。再將前藥減十分之七,每日一劑,服一月平復如故。

此方用熟地、沙參以大補其腎中之陰,用人參以急固其未脫之陽,用五味子以歛其耗散之氣,用肉桂於純陰之中,則引入於孤陽之內,令其已離者重合,已失者重歸也。倘不多用補陰之藥,而止重用人參、肉桂,雖亦能奪命於須臾,然而陽旺陰涸,止可救絕於一時,必不能救燥於五臟,亦旦夕之生而已。

此症用三仙膏亦神。

熟地五兩 人參二兩 丹皮一兩 水煎服。

人有夜不能寐,口中無津,舌上乾燥,或開裂紋,或生瘡點,人以為火起於心,誰知是燥在於心乎。夫心屬火,然而心火無水,則火為未濟之火也。既濟之火,則火安於心宮;未濟之火,則火鬱於心內。火鬱不宣,則各臟腑之氣不敢相通,而津液愈少,不能養心而心益燥矣,何能上潤於口舌哉。開裂、生點必至之勢也。治法大補其心中之津,則心不燥而口舌自潤。然而徒補其津,亦未必大潤也。蓋心中之液,乃腎內之精也。腎水上交於心,則成既濟之火,補腎以生心,烏可緩哉。方用心腎兩資湯:

人參三錢 茯神三錢 柏子仁一錢 炒棗仁三錢 麥冬五錢 北五味一錢 熟地一兩 丹參二錢 沙參三錢 山茱萸三錢 芡實三錢 山藥三錢 菟絲子二錢 水煎服。連服十劑,夜臥安而口中生津,諸症盡愈。

此方心腎同治,補火而水足以相濟,補水而火足以相生。故不見焦焚之苦,而反獲瀀渥之歡也。

此症夜清湯亦效。

人參 麥冬各一兩 甘草一錢 柏子仁 菟絲子各三錢 玄參 炒棗仁各五錢 黃連三分 水煎服。

人有咳嗽,吐痰不已,皮膚不澤,少動則喘,此燥在於肺也。《內經》云:夏傷於熱,秋必病燥。咳嗽吐痰,皮膚不澤而動喘,皆燥病也。議者謂燥症必須補腎,腎水乾枯而燥症乃成。然而此燥非因腎之乾枯而來,因夏傷於熱以耗損肺金之氣,不必去補腎水,但潤脾而肺之燥可解。雖然脾為肺之母,而腎乃肺之子,補脾以益肺之氣,補腎而不損肺之氣,子母相治而相濟,肺氣不更加潤澤乎。方用子母兩濡湯:

麥冬五錢 天冬三錢 紫苑一錢 甘草三分 蘇葉五分 天花粉一錢 熟地五錢 玄參三錢 丹皮二錢 牛膝一錢 水煎服。一劑氣平,二劑嗽輕,連服十劑痰少而喘嗽俱愈。

此方肺、脾、腎同治之方也。方名子母兩濡,似乎止言脾腎也,然而治脾治臂,無非治肺也。脾腎濡,而肺氣安有獨燥者哉。

此症用寧嗽丹亦佳。

麥冬二兩 五味子二錢 天冬三錢 生地一兩 桑白皮二錢 款冬花 紫苑 桔梗各一錢 甘草五分 牛膝三錢 水煎服。

人有兩脇脹滿,皮膚如蟲之咬,乾嘔而不吐酸,人以為肝氣之逆,誰知是肝氣之燥乎。夫肝藏血者也,肝中有血,則肝潤而氣舒;肝中無血,則肝燥而氣鬱。肝氣既鬱,則伏而不宣,必下剋脾胃之土,而土之氣不能運,何以化精微以生肺氣乎。故傷於中則脹滿、嘔吐之症生;傷於外則皮毛拂抑之象見。似乎肝氣之逆,而實乃肝氣之燥也。肝燥必當潤肝,然而肝燥由於腎虧,滋肝而不補腎,則肝之燥止可少潤於目前,而不能久潤於常久,必大滋乎腎,腎濡而肝亦濡也。方用水木兩生湯:

熟地一兩 白芍一兩 茯苓三錢 柴胡一錢 陳皮一錢 甘草三分 神麯五分 白朮三錢 甘菊花二錢 枸杞子二錢 牛膝三錢 玄參三錢 水煎服。二劑而肝血生,四劑而肝燥解。

或謂肝燥而用白芍、熟地濡潤之藥,自宜建功,乃用白朮、茯苓、柴胡、神麯之類,不以燥益燥乎?不知過於濡潤反不能受濡潤之益,以脾喜燥也。脾燥而不過用濡潤之藥,則脾土健旺,自能易受潤澤而化精微。否則純於濡潤,未兔太濕矣。脾先受損,安能資益夫肝經,以生血而解燥哉。用燥於濕之中,正善於治燥耳。此症用濡木飲亦效。

白芍一兩 熟地 川芎各五錢 柴胡 香附 炒梔子 神麯各五分 白豆蔻一粒 水煎服。

人有口渴善飲,時發煩躁,喜靜而不喜動,見水果則快,遇熱湯則憎,人以為胃火之盛也,誰知是胃氣之燥乎。夫胃本屬土,土似喜火而不喜水。然而土無水氣,則土成焦土,何以生物哉?況胃中之土,陽土也,陽土非陰水不養。胃中無水斷難化物,水衰而物難化,故土之望水以解其乾涸者,不啻如大旱之望時雨也。且人靜則火降,人動則火起,內水既盛,自索外水以相救,喜飲水而惡熱湯,又何疑乎。第燥之勢尚未至於熱,然燥之極必至熱之極矣。治法解燥須清熱也。方用清解湯:

玄參一兩 生地五錢 甘菊花三錢 天花粉三錢 茯苓三錢 麥冬三錢 丹參二錢 沙參三錢 水煎服。連服四劑,而煩躁除,再服四劑,口渴亦解,再服四劑,全愈。

此方平陽明胃火者居其半,平少陰相火者居其半。蓋陽明胃火必得相火之助,而勢乃烈。雖治燥不必瀉火,然土燥即火熾之原,先平其相火,則胃火失勢,而燥尤易解,此先發制火,乃妙法也。

此症用潤土湯亦效。

玄參 生地各一兩 甘草一錢 地骨皮五錢 茯苓三錢 水煎服。

人有肌肉消瘦,四肢如削,皮膚飛屑,口渴飲水,人以為風消之症,誰知是脾燥之病乎。蓋脾燥由於肺燥,而肺燥由於胃燥也。胃燥必至胃熱,而胃熱必移其熱於脾,脾熱而燥乃成矣。夫脾為濕土,本喜燥也,何反成風消之症乎?脾最懼者肝木也,木能剋土,肝怒胃火逃竄,見胃火之入脾,即挾其風木之氣以相侮,脾畏肝木不敢不受其風,風火相合,安得而不燥乎。脾燥而何能外榮,是以內外交困,而風消之症成。方用散消湯治之。

麥冬一兩 玄參二兩 柴胡一錢 水煎服。四劑口渴止,八劑肢膚潤,二十劑不再消也。

此方潤肺而不潤脾,何脾消之症能愈?以症成於肺,故潤肺而脾亦潤也。方中加柴胡於二味之中,大有深意。柴胡最抒肝氣,肝抒則肝不剋脾,脾氣得養。況又瀉其脾肺之火,火息而風不揚,此脾燥之所以易解,而風消不難愈也。

此症用丹白生母湯亦效。

白芍 生地各一兩 丹皮五錢 知母一錢 水煎服。

人有目痛之後,眼角刺觸,羞明喜暗,此膽血之乾燥也。夫膽屬木,木中有汁,是木必得水而後養也。膽之系通於目,故膽病而目亦病矣。然而膽之系通於目,不若肝之竅開於目也。目無血而燥,宜是肝之病而非膽之病。然而肝膽為表裏,肝燥而膽亦燥矣。膽與肝皆主藏而不瀉,膽汁藏而目明,膽汁瀉而目暗。蓋膽中之汁,即膽內之血也,血少則汁少,汁少即不能養膽養目矣。治法不可徒治其目也,亟宜滋膽中之汁,尤不可止治其膽,更宜潤肝中之血,而膽之汁自潤,目之火自解矣。方用四物湯加味治之。

熟地一兩 川芎一錢 當歸三錢 白芍一兩 柴胡一錢 甘菊花三錢 白蒺藜一錢五分 水煎服。連服四劑而目痛之疾自除,再服四劑而羞明喜暗之病去。

四物湯補血,補肝中之血也,補肝而膽在其中矣。且四物湯尤入心腎,心得之而濡,不來助膽之火;腎得之而澤,不來盜膽之氣。心肝腎全無乾燥之虞,而膽豈獨燥乎?所以服之而奏功也。

此症用甘風丹荊湯亦效。

丹皮一兩 防風五分 荊芥五分 甘菊花五錢 水煎服。

人有雙目不痛,瞳神日加緊小,口乾舌苦,人以為心火之旺也,誰知是心包之乾燥乎。夫目之系通於五臟,不止心包之一經也。瞳神之光,心腎之光也,心腎之光,心腎之精也。然而心之精,必得腎之精,交於心包,而後心腎之精始得上交於目。蓋心君無為,而心包有為也。所以心包屬火,全恃腎水之滋益。腎不交於心包,即心包不交於心,火無水濟,則心包無非火氣,乾燥之極,何能內潤心而外潤目乎?然則瞳神之緊小,皆心包之無水,由於腎水之乾枯也。補腎以滋心包,烏可緩哉。方用救瞳湯:

熟地一兩 山茱萸五錢 廿菊花三錢 玄參一兩 柴胡五分 白芍一兩 當歸五錢 山藥三錢 丹皮五錢 水煎服。

此方乃肝腎同治之法也,心包無水,不治心包而滋肝腎者,以肝乃心包之母也。肝取給於外家,以大益其子舍,勢甚便而理甚順,緊急之形,不化為寬大之象哉。此症用菊女飲亦效。

女貞子一兩 甘菊花五錢 麥冬五錢 水煎服。

人有秋後閉結不能大便,此燥傷肺金,而大腸亦燥,非大腸之火也。蓋肺與大腸相為表裏,肺燥而大腸不能獨潤。且大腸之能開能闔者,腎氣主之也。腎足而大腸有津,腎涸而大腸無澤。是大腸之不燥,全藉乎腎水之相資也。然腎水不能自生,肺金乃腎之母,肺潤則易於生水,肺衰則難於生水,腎水無源,救腎不暇,何能顧大腸哉。治法惟補肺腎,而大腸自潤矣。方用六味地黃湯加味治之。

熟地一兩 山藥三錢 山茱萸四錢 茯苓三錢 丹皮三錢 澤瀉三錢 麥冬一兩 北五味一錢 水煎服。

連服四劑自通。

切戒用大黃、芒硝以開結也。蓋此病本傷陰之症,又加劫陰之藥,重傷其陰,必成為陽結之症,使腹中作痛,百計導之而不得出,不更可危哉。何若大補其肺腎之陰,使除足而陽自化之為得耶。

此症用冬歸湯亦效。

麥冬 當歸各二兩 水煎服。

人有夏秋之間,小便不通,點滴不出,人以為膀胱之熱結,誰知是肺燥而膀胱亦燥乎。夫膀胱之能通者,由於腎氣之足,亦由於肺氣之足也。膀胱與腎為表裏,而肺為水道之上游,二經足而水有源流,二經虛而水多阻滯。況乾燥之至,既虧清肅之行,復少化生之氣,膀胱之中純是乾枯之象,從何處以導其細流哉。此小便之不通,實無水之可化也。治法不可徒潤膀胱,而亟當潤肺,尤不可徒潤夫肺,尤當大補夫腎。腎水足而膀胱自然滂沛,何虞於燥結哉。方用啟結生陰湯:

熟地一兩 山茱萸五錢 車前子三錢 薏仁五錢 麥冬五錢 益智仁一錢 肉桂一分 沙參三錢 山藥四錢 水煎服。

此方補腎而仍補肺者,滋其生水之源也。補中而仍用通法者,水得補而無停滯之苦,則水通而益收補之利也。加益智以防其遺,加肉桂以引其路。滂沛之水自然直趨膀胱,燥者不燥,而閉者不閉矣。

此症用柏桂生麥湯亦效。

麥冬一兩 黃柏三錢 生地五錢 肉桂三分 水煎服。

人有消渴飲水,時而渴甚,時而渴輕,人以為心腎二火之沸騰,誰知是三焦之氣燥乎。夫消症有上、中、下之分,其實皆三焦之火熾也。下焦火動,而上、中二焦之火翕然相從,故爾渴甚。迨下焦火息,而中、上二焦之火浮游不定,故又時而渴輕。三焦同是一火,何悉聽於下焦之令?蓋下焦之火,一發而不可遏,故下焦之火,宜靜而不宜動,又易動而難靜也。必得腎中之水以相制,腎旺而水靜,腎虛而水動矣。天下安有腎足之人哉,腎水虛而取資於水者又多也。水虧奚能制火乎?火動必爍乾三焦之氣,則三焦更燥,勢必仰望於外水之相救,以迅止其大渴也。欲解三焦之渴,舍補腎水何法哉。方用六味地黃湯加味治之。

熟地二兩 山茱萸二兩 茯苓五錢 山藥五錢 丹皮一兩 澤瀉五錢 麥冬一兩 北五味子二錢 水煎服。十劑渴輕,二十劑渴解,三十劑全愈。

六味治腎,更加麥冬、五味以治肺者,非止清肺金之火也。蓋補肺以助腎水之源,肺旺而腎更有生氣矣。腎水旺,足以制下焦之火,下焦之火不動,而上中二焦之火烏能興焰哉。

此症用二丹湯亦妙。

丹皮 丹參 玄參各五錢 茯苓 柏子仁各三錢 水煎服。

人有大病之後,小腸細小不能出溺,脹甚欲死,人以為小腸之火,誰知是小腸之乾燥哉。夫小腸之開闔,非小腸主之也。半由於膀胱,半由於腎氣,故小腸之結,全在膀胱之閉,而膀胱之閉,又成於腎氣之閉也。蓋腎水竭而膀胱枯,故小腸亦燥而成結耳。治法必須大補腎中之水,而補水又必補肺金之氣,以膀胱之氣化,必得肺金清肅之令以行之也。肺氣旺而水流,而後助之利水之藥,則腎氣開而小腸亦開也。方用治本消水湯:

熟地二兩 山茱萸一兩 麥冬一兩 車前子五錢 五味子二錢 茯苓五錢 牛膝三錢 劉寄奴三錢 水煎服。一劑水通,再劑腸寬,小便如注矣。

此方不治小腸,專治肺腎,肺腎不燥,小腸之燥自潤矣。

此症用廣澤湯亦效。

麥冬二兩 生地一兩 車前子 劉寄奴各三錢 水煎服。

痿證門 八則

人有胃火薰蒸,日沖肺金,遂至癢弱不能起立,欲嗽不能,欲咳不敢,及至咳嗽又連聲不止,肺中大痛,非肺癱之毒,乃肺痿之病也。夫肺之成痿也,由於陽明之火上沖於肺,而肺經津液衰少,不能滅陽明之焰,金從火化,累年積歲,肺葉之間釀成火宅,而清涼之藥,不能直入於肺,非扞格清涼之故也。肺既大熱,何能下生腎水,水乾無以濟火,則陽明之炎蒸更甚,自然求救於水穀;而水穀因肺金清肅之令不行,不能化成津液,以上輸於肺,則肺之燥益甚;肺燥而肺中津液盡變為涎沫濁唾矣。肺液既乾,肺氣自怯,所成涎沫濁唾,若難推送而出,此欲嗽之所以不能也。然而涎沫濁唾,終非養肺之物,必須吐出為快,無奈其盤踞於火宅,倘一咳而火必沸騰,胸膈之間必至動痛,此欲咳之所以不敢也。迨忍之又忍至不可忍,而咳嗽涎沫濁唾雖出,而火無水養。上沖於咽喉,不肯遽下,此咳嗽所以又連聲而不止也。咳嗽至連聲不止,安得不傷損乾燥之肺而作痛乎。人見其痿弱不能起立,或用治痿之藥,愈傷肺氣,奚能起痿。治法宜瀉其胃中之火,大補其肺經之氣,然又不可徒補其肺中之氣,更宜兼補其腎中之水。方用生津起痿湯:

麥冬一兩 甘草二錢 玄參一兩 甘菊花五錢 熟地一兩 天門冬三錢 天花粉一錢 貝母一錢 金銀花五錢 水煎服。連服四劑,而咳嗽輕,再服四劑,而咳嗽止,再服十劑,而痿症除矣。

蓋陽明之火,本可用大寒之藥。然而陽明初起之火,可用大寒;而陽明久旺之火,宜用微寒。因陽明之火,乃胃土中之火,初起可用大寒瀉火,以救腎中之水,久旺用微寒散火,所以生胃中之土也。胃火之盛,胃土之衰也,扶其土,即所以瀉其火。而胃土自健,自能升騰胃氣,化水穀之精微,輸津液於肺中也。又加之二冬、甘草、天、貝之類,原能益肺消痰,則肺中更加潤澤。得金銀花同入,以消除其敗濁之毒,則肺金何至再燥乎?加熟地者,以填補腎水,水旺而肺不必去顧腎子之涸,則肺氣更安,清肅下行於各府,水生火息,不必治痿而痿自愈也。

此症用紫花飲亦神。

麥冬三兩 桔梗 甘菊花 蒲公英各五錢 生甘草 貝母各二錢 生地一兩 紫花地丁三錢 水煎服。

胃火上沖於心,心中煩悶,怔忡驚悸,久則成痿,兩足無力,不能動履,此總屬胃火之盛,非心火之旺也。夫胃屬土,而心屬火,心乃生胃,而胃不宜剋心。然心火生胃,則心火不炎,胃火薰心,則心火大燥,此害生於恩也。倘徒瀉心火,則胃子見心母之寒,益肆其炎氛,愈添心中之燥。必下取於腎水,而腎因胃火之盛,熬乾腎水,不能上濟於心,火益旺而水益枯,骨中無髓,安得兩足之生力乎?治法宜大益其腎中之水,少清其胃中之火,則胃氣安而腎水生,自然上交於心也。方用清胃生髓丹:

玄參一兩 麥冬五錢 甘菊花五錢 熟地二兩 北五味二錢 沙參五錢 水煎服。十劑即可行步,二十劑怔忡驚悸之病除,又十劑煩悶痿弱之症去,再服十劑全愈。

痿症無不成於陽明之火,然用大寒之藥,如石膏、知母之類,雖瀉胃火甚速,然而多用必至傷胃,胃傷而脾亦傷,脾傷而腎安得不傷乎。故不若用玄參、甘菊之類,既清其胃火,而又不損其胃土,則胃氣自生,能生津液,下必注於腎,而上且灌於心矣。況麥冬、五味以益心,熟地、沙參以滋腎,上下相資,水火既濟,痿病豈不愈乎。

此症用石斛玄參湯亦佳。

金釵石斛一兩 玄參二錢 水煎服。

陽明之火,固結於脾,而不肯解,善用肥甘之物,食後即饑,少不飲食,便覺頭紅面熱,兩足乏力,不能行走,人以為陽明胃火之旺,以致成痿,誰知是太陰脾火之盛,以爍乾其陰乎。夫痿症皆責之陽明,何以太陰火旺,亦能成痿?蓋太陰與陽明為表裏,陽明火旺,而太陰之火亦旺矣。二火相合,而搏結於腑臟之間,所用飲食,僅足以供火之消磨,而不能佐水之瀀渥。火旺水虧,則腎宮乾涸,何能充足於骨中之髓耶。骨既無髓,則骨空無力,何能起立以步履哉。治法益太陰之陰水,以勝其陽明之陽火,則脾胃之中,水火無亢炎之害;而後筋骨之內,髓血有盈滿之機也。方用調脾湯:

人參五錢 玄參一兩 麥冬五錢 甘菊花五錢 薏仁五錢 金釵石斛三錢 芡實一兩 山藥五錢 水煎服。連服四劑便覺腹不甚饑,再服四劑,火覺少息,再服十劑全愈。

此方補脾胃之土,即所以補其火也。然而火之所以旺者,正坐於土之衰耳。土衰則不生水,而生火矣。今於補土之中,加入玄參、甘菊、石斛微寒之藥,則脾胃之火自衰,而脾胃之土自旺;脾胃之土既旺,而脾胃之津自生。於是灌注於五臟之間,轉輸於兩足之內。火下溫而不上發,頭面無紅熱之侵,何至脛趾之乏力哉。或曰:火盛易消,以至善饑,似宜用消導之劑,以損脾胃之氣,乃不損其有餘,而反增益其不足,恐未可為訓也。不知脾胃之土,俱不可傷,傷土而火愈旺矣。補陰則陽伏,消食則傷陰。補除可也,寧必用消導之藥哉。

此症用玄母菊英湯亦效。

玄參二兩 甘菊花一兩 知母三錢 熟地二兩 水煎服。

大怒之後,兩脇脹滿,胸間兩旁時常作痛,遂至飯食不思,口渴索飲,久則兩腿痠痛,後則遍身亦痛,或痛在兩臂之間,或痛在十指之際,痛來時可臥而不可行,足軟筋麻,不可行動,人以為痰火之作祟也,誰如是肝經之痿症乎。夫肝經之痿,陽明之火助之也。當其大怒時,損傷肝氣,則肝木必燥,木中之火無以自存,必來剋脾胃之土。脾陰不受,而胃獨受之。胃初自強,不服其剋,兩相戰剋,而胸脇所以作痛。後則胃土不敵肝木之旺,乃畏之而不敢鬥,亦歸附於肝,久之而飲食少用,則不化津液以生腎水,腎無水以養肝,而肝氣無非火氣,胃亦出其火,以增肝火之焰,肝火之性動,遂往來於經絡之內而作痛。倘更加色慾,則精泄之後,無水制火,自然足軟筋麻,呻吟於臥榻之上,而不可行動也。治法必須平肝,而併瀉陽明之火,惟是陽明久為肝木之剋,則陽明之經必虛,若再加瀉火,胃氣烏能不傷。必須瀉陽明之火,仍不損陽明之氣為得也。方用伐木湯:

炒梔子三錢 白芍一兩 當歸五錢 甘菊花五錢 女貞子五錢 地骨皮三錢 丹皮三錢 青黛三錢 金釵石斛三錢 水煎服。連服四劑,而諸痛除,再服四劑,口思飲食,再服十劑全愈。

此方瀉肝火以平肝氣,然而陽明胃火,未嘗不同治之。胃氣不傷而胃火自息,飲食進而津液生,腎水足而骨髓裕,不須止痛而痛自失,毋須治痿而痿自起矣。

此症用二石湯亦佳。

白芍一兩 熟地三兩 金釵石斛 牛膝各五錢 石膏三錢 水煎服。

素常貪色,加之行役勞瘁,傷骨動火,復又行房鼓勇大戰,遂至兩足痿弱,立則腿顫,行則膝痛,臥床不起,然頗能健飯易消,人以為食消之症也,誰知是腎火之盛,引動胃火以成腎痿乎。蓋胃為腎之關,胃之開闔腎司之也。腎火直沖於胃,而胃之關門易敢阻之,且同群助勢,以聽腎火之上炎矣。況腎火乃龍雷之火也,胃中之火,其性亦喜炎上,二火相因而起,銷鑠腎水,有立盡之勢。幸腎火盛,而胃火尚未大旺,故但助腎以消食,不至發汗以亡陽。且飲食易消,猶有水穀以養其陰,雖不能充滿於骨中,亦可以少滋於腎內,故但成痿而不至於死亡也。治法急宜大補腎水以制陽光。方用起痿降火湯:

熟地三兩 山茱萸一兩 薏仁五錢 金釵石斛五錢 牛膝五錢 水煎服。四劑腿顫足痛之病去,十劑可以步履,飲食不至易饑,二十劑全愈。

此方大補腎陰,全不去瀉胃中之火。譬如城內糧足,則士馬飽騰,安敢有鼓噪之聲,而興攘奪爭取之患乎!

此症用充髓湯亦妙。

熟地三兩 玄參二兩 金釵石斛 牛膝各五錢 女貞子五錢 水煎服。

煩躁口渴,面紅而熱,時索飲食,飲後仍渴,食後仍饑,兩足乏力,不能起立,吐痰甚多,人以為陽明之實火也,誰知是陽明之虛火乎。夫陽明屬陽火,亦宜實,何以虛名之?不知胃火初起為實,而久旺為虛。當胃火之初起也,口必大渴,身必大汗,甚則發狂,登高而呼,棄衣而走,其勢甚急,所謂燎原之火也,非實而何。至於旺極必衰,時起時滅,口渴不甚,汗出不多,雖譫語而無罵詈之聲,雖煩悶而無躁擾之動,得水而渴除,得食而饑止,此乃零星之餘火也,非虛而何。實火不瀉,必至熬乾腎水,有亡陽之變;虛火不清,則銷鑠骨髓,有亡陰之禍。陰既亡矣,安得不成痿乎?故治痿之法,必須清胃火而加之生津、生液之味,自然陰長而陽消也。方用散餘湯:

生地一兩 玄參一兩 茯苓三錢 竹葉一百片 麥冬一兩 人參三錢 麥芽一錢 天花粉二錢 神麯一錢 水煎服。二劑陽明之餘火息,再服二劑,煩躁、饑渴之病除,更用十劑痿症全愈。

此方散胃火之餘氛,不去損胃土之生氣。胃氣一生,而津液自潤,自能灌注腎經,分養骨髓矣。倘用大寒之藥,直瀉其胃火,則胃土勢不能支,必致生意索然,元氣之復,反需歲月矣。譬如大亂之後,巨魁大盜,已罄掠城中所有而去,所存者不過餘黨未散耳。用一文臣招撫之有餘,若仍用大兵搜索勦除,則雞犬不留,玉石俱焚,惟空城獨存,招徠生聚,有數十年而不可復者矣。何若勦撫兼施之為得哉。

此症用潤胃湯亦效。

人參五錢 麥冬二兩 天花粉三錢 玄參一兩 丹參一兩 甘草一錢 山查二十粒 神麯二錢 水煎服。

人有好酒,久坐腰痛,漸次痛及右腹,又及右腳,又延及右手,不能行動,已而齒痛,人以為賊風之侵體也,誰知是痿症乎。或謂:痿不宜痛,今腹、腳、手、齒俱痛,恐非痿也。嗟乎!諸痿皆起於肺熱,人善飲,則肺必熱矣。經曰:治痿必取陽明。陽明者胃也,胃主四肢豈獨腳耶。夫痿雖熱病,而熱中有濕,不可不察。痿病兼濕重者,必筋緩而軟;痿病兼熱多者,必筋急而痛,是痿症未嘗無痛也。苟不袪濕以清火,而反助濕以動熱,則痿症不能痊,轉增添其痛矣。治法專治陽明以生胃氣,佐之瀉火利濕之品,則諸痛自消。方用釋痛湯:

人參三錢 黃芪三錢 白朮五錢 茯苓三錢 生地五錢 麥冬五錢 當歸三錢 玄參一兩 甘草三分 水煎服。連服四劑而病除。

此方皆入陽明之藥也。入陽明以平胃氣,即入陽明以平胃火,宜痿症之頓起矣。況茯苓、白朮善能去濕,復是生胃之品,是治濕又治陽明也。藥投病之所喜,安得而不速愈哉。

此症用解醒飲亦佳。

乾葛 白朮 人參 石膏各三錢 麥冬三兩 茯苓五錢 半夏一錢 水煎服。

人有肥胖好飲,素性畏熱,一旦得病,自汗如雨,四肢俱痿,且復惡寒,小便短赤,大便或溏或結,飲食亦減,人以為感中風邪也,誰知是痿病之已成乎。夫痿有五,皆起於肺熱,好飲之人,未有不熱傷肺者也。肺之母為胃,欲救熱傷之肺,必須速救胃土。經曰:治痿獨取陽明,正言其救胃也。胃土不足,而肺金受傷,則金失所養,而不能下生腎水,水乾則火盛,而肺金益傷矣。況胃主四肢,肺主皮毛。令病四肢不舉,非胃土之衰乎;自汗如雨,非肺金之匱乎。明是子母兩病,不急救胃,何能生肺以生腎水哉。方用滋涸湯:

玄參一兩 麥冬一兩 茯苓三錢 芡實五錢 人參三錢 甘菊花三錢 女貞子三錢 生地二錢 天門冬三錢 黃芩一錢 天花粉一錢 水煎服。十劑胃氣生,二十劑肺熱解,三十劑痿廢起,四十劑全愈。

此方獨取陽明以補胃土,兼清肺經之熱也。不必去補腎,而腎水自潤矣。李東垣立有清燥湯,方可治痿,不若此方之更神耳。

此症用柞木化醞湯亦效。

玄參 麥冬各二兩 柞木枝三錢 甘草五分 人參一兩 天冬三錢 黃芩 貝母各二錢 水煎服。

消渴門 五則

消渴之病,有氣喘痰嗽,面紅虛浮,口舌腐爛,咽喉腫痛,得水則解,每日飲水約得一斗,人以為上消之病也,誰知是肺消之症乎。夫肺屬金,金宜清肅,何火熾如此?蓋心火刑之也,肺為心火所刑,則肺全乾燥,又因腎水之虛,欲下顧腎,肺氣既燥,肺中津液自顧不遑,安得餘津以下潤夫腎乎。肺既無內水以潤腎,乃索外水以濟之。然救其本官之火炎,而終不能益腎中之真水,腎又不受外水,而與膀胱為表裏,即將外水傳於膀胱,故飲水而即溲也。治法似宜瀉心中之火,以救肺金之熱矣。然而肺因火熱發渴,日飲外水,則水停心下者有之。水日侵心,則心火留於肺而不歸,心中已成虛寒之窟,是寒涼之藥,反為心之所惡。且寒涼之藥,不能上存,勢必下趨於脾胃。夫肺火之盛而不解者,正苦於脾胃之虛,土不能生金之故。苟再用寒涼,必至損傷脾胃之氣,肺金何以養哉。必須仍治肺金,少加補土之味,則土旺而肺氣自生,清肅之令行,而口渴自止。方用清上止消丹:

麥冬二兩 天冬一兩 人參三錢 生地五錢 茯苓五錢 金銀花一兩 水煎服。十劑渴盡減,二十劑全愈。

此方重治肺,而輕治胃與脾。治肺而不損金,清火而不傷土。土生金而金生水,又何疑乎。惟方中加入金銀花者,火刑金而多飲涼水,則寒熱相擊,熱雖暫解於片刻,而毒必留積於平時,用清金之藥,以解其熱,不能解其毒也。與其日後毒發而用散毒之品,何若乘解熱之時,即兼解其毒,先杜其患哉。況金銀花不特解毒,且善滋陰,一味而兩用之也。

此症用二冬苓車湯亦效。

麥冬三兩 天冬一兩 茯苓五錢 車前子三錢 水煎服。

消渴之病,大渴恣飲,一飲數十碗,始覺胃中少快,否則胸中嘈雜如蟲上鑽,易於饑餓,得食渴減,不食渴尤甚,人以為中消之病也,誰知是胃消之病乎。胃消之病,大約成於膏粱之人者居多。燔熬烹炙之物,肥甘醇厚之味,過於貪饕,釀成內熱,津液乾涸,不得不求濟於外水,水入胃中,不能游溢精氣,上輸於肺,而肺又因胃火之熾,不能通調水道,於是合內外之水建瓴而下,飲一溲二,不但外水難化,且平日素醞,水精竭絕,而盡輸於下,較暴注、暴泄為尤甚,此竭澤之火,不盡不止也。使腎水未虧,尚可制火,無如膏粱之人,腎水未有不素乏者也,保火之不爍乾足矣,安望腎水之救援乎。內水既不可制,勢必求外水之相濟,而外水又不可以濟也,於是思食以濟之。食入胃中,止可解火於須臾,終不能生水於旦夕,不得不仍求水以救渴矣。治法宜少瀉其胃中之火,而大補其腎中之水,腎水生而胃火息,腎有水,而關門不開,胃火何從而沸騰哉。方用閉關止渴湯:

石膏五錢 玄參二兩 麥冬二兩 熟地二兩 青蒿五錢 水煎服。二劑而渴減,四劑而食減,十劑消渴盡除,二十劑全愈。

此方少用石膏、青蒿以止胃火,多用玄參、熟地以填腎水,重用麥門冬以益肺氣,未嘗閉胃之關門也。然而胃火之開,由於腎水之開;腎水之開,由於腎火之動也;而腎火之動,又由於腎水之乏也。今補其腎水,則水旺而腎火無飛動之機,火靜而腎水無沸騰之患。腎水既安守於腎宅,而胃火何能獨開於胃關哉。此不閉之閉,真神於閉也。

此症用止消湯亦效。

石膏 人參 茯神各五錢 玄參一兩 生地二兩 知母 麥芽 穀芽 神麯各三錢 水煎服。

消渴之症,小便甚多,飲一斗溲一斗,口吐清痰,投之水中,立時散開,化為清水,面熱唇紅,口舌不峭,人以為下消之病也,誰知是腎水泛上作消乎。夫腎水泛上,水升於咽喉口舌之間,宜乎不渴,何以渴之甚也?蓋下寒之極,逼其火於上焦,故作渴耳。此火乃腎中之火,即龍雷之火也。一發而不可制,宜引而不宜逐,可於水中引之。論此等消渴,仲景張夫子腎氣丸最妙。世傳腎氣丸,乃張夫子定之,以治漢帝之消渴者也。然而腎氣丸止可治消渴已痊之症,不能治消渴初起之症也。當年漢帝乍患下消之時。張夫子實別有神方,未傳於世,今獨傳於鐸,鐸何敢隱秘而不出,以救萬世乎。方用引龍湯:

玄參三兩 肉桂三錢 山茱萸四錢 北五味一錢 麥冬一兩 水煎服。一劑渴減半,三劑全愈。

龍火浮遊乾燥之極,非玄參三兩,斷不能止其焰,非肉桂三錢,必不能導其歸。山茱萸、北五味非用之以益精,實取之以止渴。益之麥冬者,以龍火久居於上游,未免損肺,得麥冬以生其氣,則肺金生水,火得水而易歸也。或謂多用玄參是欲止焰矣,既恐少用不足以止之,何多用肉桂以增焰乎?蓋用肉桂者,正引火歸源也。引火而少用肉桂,又何不可?不知玄參善消浮遊之火,但其性太涼,非多用肉桂則不足以制其寒,制其寒則寒變為溫,而又非大熱,正龍雷之所喜也。蓋龍雷之性,惡大寒而又惡大熱,大寒則愈激其怒,而火上炎;大熱則愈助其橫,而火上熾。今用肉桂三錢,入於玄參三兩之中,則寒居其九,熱居其一,調和於水火之中;又有山茱、五味、麥冬之助,正不見其熱,惟見其溫也。龍雷喜溫,所以隨之直歸於腎臟。火歸於腎,命門不寒,蒸動腎水,下溫而上熱自除。此方較腎氣丸治下消之症效更神速。鐸不惜傳方,又闡揚其義,以見鐸之論症,非無本之學也。

此症用丹桂止氛湯亦效。

熟地三兩 肉桂二錢 茯苓 丹皮各一兩 麥冬二兩 水煎服。

消渴之症,口乾舌燥,吐痰如蟹涎白沫,氣喘不能臥,但不甚大渴,渴時必須飲水,然既飲之後,即化為白沫,人亦以為下消之病也,誰知是腎火上沸之消症乎。夫腎中有火,乃水中之火也。火生水中,亦火藏於水內。火無水不養,亦無水不藏,明是水之制火也。然而水之不足,必至火之有餘,而火反勝水,火欺水之不能相制,於是越出於腎宮,上騰於咽喉、口齒之間。火與水原不能離者也,火既上升,水必隨之而上升矣。水即不欲上升,釜底火燃,安得不騰沸哉。惟是水涸以致沸騰,而烈火日炊,自成焦釜,不以外水濟之得乎。然焦釜而沃之以水,仍沸騰而上,故吐如蟹之涎沫耳。治法不必瀉火,而純補其水,使陰精之寒,自足以制陽光之熱也。方用寧沸湯:

麥冬三兩 山茱萸三兩 茯苓一兩 水煎服。一劑渴少止,再劑渴又止,飲半月全愈。

此方用山茱萸三兩,以大補腎水,盡人知之。更加入麥冬三兩者,豈滋肺以生腎乎。不知久渴之後,口吐白沫,則熬乾肺液。使但補腎水,火雖得水而下降,而肺中乾燥無津,能保肺之不告急乎。肺癱肺痿之成未必不始於此。故補其腎而隨滋其肺,不特子母相生,且防禍患於未形者也。加入茯苓者,因飲水過多,膀胱之間,必有積水,今驟用麥冬、山萸至六兩之多,不分消之於下,則必因補而留滯,得茯苓利水之藥,以疏通之,則補陰而無膩隔之憂,水下趨而火不上沸,水火既濟,消渴自除矣。

此症用解沫散亦神。

熟地二兩 麥冬二兩 山萸 丹皮各一兩 車前子五錢 水煎服。

人有素健飲啖,忽得消渴疾,日飲水數斗,食倍而溺數,服消渴藥益甚,人以為蟲消也,誰知是脾氣之虛熱乎。夫消渴之症,皆脾壞而腎敗。脾壞則土不勝水,腎敗則水難敵火。二者相合而病成。倘脾又不壞,腎又不敗,宜無消渴之症矣。不宜消渴而消渴者,必脾有熱乘之,得之飲啖酒果而致之者也。夫酒能生熱,熱甚則饑,非飽餐則不能解其饑,然多食則愈動其火矣。火盛非水不能相濟,飲水既多,不得不多溺也。此似消渴而非消渴之症。治法平脾中之虛熱,佐之解酒消果之味,則火毒散,而消渴之病自除。方用蜜香散:

木蜜二錢 麝香三分 酒為丸。更用:黃連一錢 茯苓三錢 陳皮五分 神麯一錢 人參三錢 煎湯送丸藥。日用三丸,丸盡而愈。

此丸用麝香者,取麝能散酒也。且麝香最剋瓜果,瓜果聞麝香之氣,即不結子,非明驗耶。木蜜乃枳也,釀酒之房,苟留木蜜,酒化為水。故合用二味,以專消酒果之毒也。酒果之毒既消,用參、芩、連、麯之類,以平脾中之虛熱,則腹中清涼,何消渴之有哉。

此症用消飲散亦佳。

人參 天花粉 茯苓各三錢 枳殼 厚朴各一錢 山查二十粒 麥冬二兩 甘草一錢 水煎服。

阅读0
分享
下一篇:这是最后一篇
上一篇:这是第一篇
写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