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黃,味苦,氣大寒,陰中之陰,降也,無毒。入胃與大腸。然有佐使,各經皆達也。其性甚速,走而不守,善盪滌積滯,調中化食,通利水穀,推陳致新,導瘀血,滾痰涎,破癥結,散堅聚,止疼痛,敗癰疽熱毒,消腫脹,俱各如神。欲其上升,須加酒製;欲其下行,須入芒硝;欲其速馳,生用為佳;欲其平調,熟煎尤妙。欲其少留,用甘草能緩也。此藥有勇往直前之迅利,有推堅蕩積之神功,真定安奠亂之品,祛邪救死之劑也。但用之必須看症甚清,而後下藥甚效,否則,殺人於眉睫也。夫大黃乃君主之藥,故號將軍。然而將軍無參贊之賢,不剿撫並用,亦勇而不仁。所以,承氣湯中,必加人參、當歸以助之,其他用大黃者,未有不益之補氣、補血之味也。然而,補氣之藥未可重加,而補血之藥斷宜大用。蓋腸胃燥結,而後瘀滯不行,徒用大黃以祛除,而腸中乾涸,無水以通舟楫。大黃雖勇,豈能蕩陸地之舟哉。故凡有閉結,必須多用補劑,使之生血以出陳,敗瘀以致新也。至於補氣之藥,似乎可止,不知血必得氣而易生,況大黃以祛除,未免損傷腸胃之氣。吾先用參、耆以補之,氣既不傷,且助大黃之力,易於推送,邪去而正又不傷,不必已下之後,再去挽回矣。但氣藥可以少用者,恐過助其氣,以固腸胃,則大黃有掣肘之虞。然而虛弱氣怯之人,當大黃必用之時,萬不可執可用之說,減去參、耆,又虞有氣脫之慮。總之,補氣者,防其氣脫;補血者,防其亡陰。要在臨症察之,而不便先為懸度之也。
或疑邪盛者宜瀉,或用大黃至五六錢不瀉者,又奈之何?噫!用大黃又不可拘泥也。邪輕者,少用猶須防其更變;邪重者,多用亦宜豫為圖後,總以制之得宜,何憂重用乎。然而少則徐加,多則難以收拾。故邪重者,不妨由少以增多,斷不可嫌少而驟多也。
或問大黃用之於承氣湯中,少若差錯,下喉立亡,何利而用之乎?夫承氣湯,乃奪命之藥也。不善用之,奪命變為喪命矣。非大黃之過也。且子亦知大黃之功乎。當少腹之硬痛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用大黃瀉之,苦楚之境,忽易為快樂之場,不特腹中安然,而身軀手足疼痛解熱冤,其功之大為何如乎。倘用芒硝、厚朴、枳實,而不用大黃,雖亦能逐邪蕩硬,然必不能如是之功速而效神也。可疑其無利而不用乎。
或疑大黃功多而過亦多,予終不敢信為奪命之藥而輕用之也。夫用大黃治至急之症也,緩症可以遲用,而急症斷不宜遲。逍遙觀望,因循謹慎,而殺人者正多。凡邪入下焦,而上焦喘滿、中焦痞悶者,斷宜速下。倘手按之痛甚而不可按者,急下無疑,庶幾可以奪命。否則,氣逆而死矣。胡可慮其亡陰之過,而不收其救陽之功哉。
或曰用大黃誤下,往往致不可救,可不顧其亡陰,單收其救陽之功乎?曰:亡陰之禍,乃誤下之過,非宜下之過也。宜下而不下,與不宜下而下,過正相同。倘慮誤下,難於垂援,先預防而用補劑,或投而為佐使,自無誤下之愆。即誤下,而亦無難急之禍,亦何至有亡陰之失哉。
或疑大黃亦斬關奪門之將,何以又不宜用人參?大黃亦何嘗不宜人參哉,第古人用人參於大黃中者絕少。蓋用大黃之症,多是下行而不上行。上行之症,邪多裹遷之不定;下行之症,邪有趨散之無憂。用大黃以逐邪,所以止加當歸以助其勢,而不用人參以防其機也。
或疑大黃逐瘀,而氣弱之人,往往隨下而輒亡,獨不可用人參以扶其氣乎?曰:吾前言大黃未嘗不宜人參者,正言氣弱之人也。邪在於大腸之中,結燥屎而作痛,非大黃之猛利,何以迅逐其邪,而兼去其燥屎乎,倘其人為虛弱之人,似宜和解為得。然而邪已下趨大腸,和其中焦,而下焦更為急迫,其痛必甚,勢必下之為快。然而下之,而氣亦隨下而俱脫也。苟不用人參以急補其氣,則氣脫又何救乎。然而與其下之氣脫,而後救之以人參,何不先用人參於大黃之中,未下而先防其脫乎。況人參、大黃同用,則人參助大黃以奏功,大黃亦得人參而緩力,但去其燥屎之邪,而不崩其虛弱之氣,是兩用之而得宜也。
或又問人參用於大黃之中,萬一補住其邪,而燥屎不得下,不因用人參而誤乎?夫大黃走而不守,人參安得而留之乎。況邪又不在上、中二焦,而在下焦之大腸。邪在大腸,原宜直下,用大黃者,不過順以推之,而非逆以提之也。順推而用人參,又安得變順而轉為逆乎。故人參用之於大黃之中,萬無補住其邪之禍者也。
或疑虛人不可用攻,古人有先服人參,後服大黃者,可乎?不可乎?此亦權宜之法,而不可為訓也。愚意不若人參、大黃同用為佳。先服大黃,恐氣脫而不及救;先服人參、恐邪壅而不能攻。惟同用於一時,自然相制相宜,大黃無過攻之虞,而人參無過補之失也。
或問大黃性猛,過於迅速,似乎熟用尚非所宜,何以古人不尚熟而尚生乎?夫人黃過煮,則氣味全散,攻毒不勇,攻邪不急,有用而化為無用矣。大黃之妙,全在生用為佳。將群藥煎成,再投大黃,略煎一沸即服,功速而效大,正取其迅速之氣而用之也。不可畏其猛烈,過煎煮以去其峻利也。